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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还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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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段至诚相好之后,沈嘉礼发现自己的胃口是越来越大,而且口味还杂了起来。段至诚那样管饱又美味的好东西,吃久了竟然也会生出外心。不过汽车夫还是招惹不得的,摸一摸也就算了。
沈嘉礼把手指插|入汽车夫的短发中,忽然又想起了聂人雄。
这让他笑了一下——聂人雄那种相貌身材,在他的眼中,是很迷人的。如果有朝一日能和这个人结下一段露水姻缘,那倒也可以算作是美梦一场……
沈嘉礼正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做美梦,不想前方汽车夫猛然一踩刹车,让他在惯性之中猛然前冲,一头磕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他捂着脑袋刚要骂人,可是放眼一瞧,却见车外围了一圈士兵,而一名军官站在车前弯下腰来,双手就按在了发动机盖上。
隔着一层挡风玻璃,沈嘉礼和沈子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对视了。
和一年前相比,沈子靖还是那个身形模样,因为军装笔挺,所以更显英俊,不过神情却是沧桑了许多,这让他仿佛老了五六岁。
沈嘉礼怔了两三秒——他在前几日还曾想象过两人相遇的情景。
他以为那会是一幕悲喜交加的默片,因为双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可是事到临头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既不悲,也不喜。
“拿出通行证,然后开过去。”他很冷静的吩咐汽车夫。
汽车夫答应一声,弯腰从座位下方翻出一张印刷精良的硬纸片——刚才从菊山直人那里得到的,全市通用的通行证。
将硬纸片紧贴着挡风玻璃插好,汽车夫随即按响喇叭,然后就发动汽车要往前开。沈子靖似乎是没料到沈嘉礼会有如此行为,当即起身后退了一步。
这时车内的沈嘉礼提高了声音:“听不懂我的话吗?往前开,真把他撞死了,我顶着!”
汽车夫一听主人怒吼,就吓的心脏乱蹦,慌乱中果然是踩了油门。而沈子靖见状,连忙侧身躲开,又对着士兵嚷了一句。那士兵们虽然不敢真的开枪,不过手握步枪枪管,抡起来就砸向了车窗玻璃。沈嘉礼坐在车内,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立刻抬手挡脸,而碎玻璃随之散落下来,竟是落了他一身。
汽车夫真害怕了,不等沈嘉礼开口,骤然提速向前直冲,后方有士兵开枪去打轮胎——一枪未中,想要再开第二枪,然而汽车一个急转弯,已然离开了射程。
沈嘉礼带着一身的碎玻璃碴子,气急败坏的逃到了沈嘉义家中。

复杂心情

沈嘉礼的脖子被碎玻璃碴子划破了。
他二嫂,因为男女有别,又不是老嫂子,所以不好亲手为他治疗,只把酒精棉花云南白药一起送了过来。沈嘉义和沈子淳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为他脱下了层层上衣——脱一件,抖一件,生怕碎玻璃粘在里子上。
深秋时节,沈二公馆依旧是没钱烧煤,凉如一泓深水。沈嘉礼冻得瑟瑟发抖,赤|裸的上半身成了蜡白色,皮肤也起了鸡皮疙瘩。沈嘉义生的高大,这时就从后方抱住了他,而沈子淳先用棉球蘸酒精为他擦净了伤口,然后又仔仔细细的敷上了一层药粉。
将那一套医疗用品摆放到托盘上端到一旁,沈子淳随即走回到沈嘉礼身边,恨恨的低声嘀咕道:“大哥哥怎么这样坏啊!”
沈嘉礼不好细说,只从沈嘉义怀中挣脱出来,拿起衣服一件件的穿了上。
沈嘉义虽然是一贯的没心没肺,不过当真看到弟弟受了伤,也知道心疼。他坐在床边,把沈嘉礼拉到身前搂住,后来看沈嘉礼跃跃欲试的想走,就伸出两条长腿,又把这弟弟给夹上了。沈嘉礼在这样上下双重的禁锢中,还能一本正经的询问沈子淳:“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
沈子淳在他面前垂下头,嗫嚅着答道:“我不想再去学校了……”
沈嘉礼一皱眉头:“为什么?”
沈子淳局促不安的背过双手,红着脸低声解释道:“学校里天天来日本人,还让我们拿着太阳旗出去游行庆祝……”说到这里,他窘迫的像要哭出来一般:“学校和原来不一样了,好多先生都走了,我们也不想再念下去了……我不想学日本话,不想去街上游行庆祝……”
沈嘉礼听了这话,再回想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惭愧。定了定神后,他恢复理智,又成了那位永远正确的三叔:“你连中学都不肯读完,以后又能做什么职业?再说凭你现在的年龄和体格,你是能去码头当苦力?还是能到到关外挖煤?别人都能忍受下来,为什么你就不能?十五六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任性?”
沈子淳近来本就心情郁郁,如今再受了三叔的指责与叱问,越发精神崩溃,也无话可答,竟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沈嘉礼见了他这个委委屈屈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回头瞪了沈嘉义一眼,他不耐烦的说道:“老二,你总缠在我身上干什么?放手,我要打电话!”
沈嘉礼站在楼下客厅内的电话机前,在要号码之前,倒是先犹豫了一番。
照理说,他今天遇到了这般危险,首先就应该找到段至诚,再让段至诚前去向聂人雄施压;不过心思一转,他忽然意识到当下乃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正可以让他和聂人雄直接对话——如果聂人雄此刻还在天津的话。
沈嘉礼盘算了一番,然后先给段至诚打去电话,报告了自己今日的经历,引得对方十分后怕,然后又问得了聂人雄的电话号码。段至诚头脑简单,怕沈嘉礼的面子不够大,想要让菊山直人出面去和聂人雄周旋,不过沈嘉礼醉翁之意不在酒,轻轻巧巧的就搪塞了过去。段至诚还不放心,又要派两个保镖过去保护沈嘉礼——这个,沈嘉礼倒是全盘接受了。
放下电话清了清喉咙,他又要通了聂人雄的号码。
在对方接起电话之后,他立刻换上了温柔和蔼的语气:“喂,聂司令吗?我是沈嘉礼啊。”
这是聂人雄天津公馆的号码,而那边的聂人雄声音洪亮,仿佛兴致很好:“哦……沈先生,我记得你啊。上次一别,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沈嘉礼从声音中揣摩了聂人雄的精神状态,感觉这人此刻仿佛是心情不错,就开诚布公,直奔主题,把那沈子靖今日的暴行,加油添醋的描述了一番。聂人雄一听,好像也有些错愕,并且还替部下赔了两句礼。沈嘉礼抓住时机,立刻笑道:“唉,聂司令的道歉,我怎么敢当?”
听筒中传来了聂人雄的声音:“沈先生,不要客气嘛,我管束部下不严,理应负有责任。”
沈嘉礼接住话头说道:“聂司令说出这话,真是让我惭愧到不安的地步了。这样,我今晚很想请聂司令出来吃顿便饭,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可否允许啊。”
聂人雄哈哈笑了两声,答应了。
沈嘉礼心情大好,放下电话后跑回楼上,去安慰那个哭天抹泪的沈子淳。他关上房门,走到沈子淳面前,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轻声笑问道:“小淳,还哭?”
沈子淳方才被三叔质问的哑口无言,心中一片悲哀,这时就扬起一张涕泪横流的面孔,望着沈嘉礼直哽咽。
沈嘉礼收回手,掏出手帕递给他。而他用力的擦净了脸上涕泪,抽抽搭搭的说道:“三叔,我不是任性,我、我……”
沈嘉礼很会摆布这个半大孩子,这时就拉着他坐到床边。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他侧过脸来笑微微的说道:“三叔不过是说你两句,怎么还哭个没完?没个男人样子!”
沈子淳红着眼睛一咧嘴,也做不出回答。而沈嘉礼这时就凑上前去,在他那嘴唇上轻吻了一下。因看他还是悻悻的,便又摇晃着他笑道:“要不然,到三叔家里住两天?”
说完这话,他把沈子淳搂到胸前,压低声音耳语道:“你这条不听话的小公狗,三叔近来很想你,你怎么一直不肯来看我?”
沈子淳登时红了脸,心猿意马的答道:“我……我没有不听话啊。”
沈嘉礼把侄子笼络住了,然后就下楼去和二嫂谈论家计。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有理,又许诺过两天送一车蜂窝煤过来。二嫂听了,感激涕零,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天下第一的好小叔子。这时他那二侄女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笑嘻嘻的向三叔问好。三叔明察秋毫,知道这是向自己讨零花钱来了。
他拿出钱,分给了几个孩子,从钱又谈到了房产,从房产又谈到了沈子靖——众人当然都说沈子靖是个坏种。二侄女穿着蓝布罩袍站在一旁,也跟着骂大哥哥不要脸——她已经发育成了大姑娘的模样,胸大屁股大,个子也高,因为怕街上的日本兵胡作非为,所以也不敢穿短裙丝袜了,极力的要把自己打扮成大型丑小鸭的模样,以保贞洁。
在天色将晚之时,沈嘉礼乘坐沈嘉义的汽车,提前去了约定的西餐馆里等候。独自坐在雅间里,他美滋滋的回忆起聂人雄的英姿,甚至因此渐渐淡忘了葛啸东的模样。从侍应手中接过菜单子上下浏览一遍,他拿起笔,挑那好菜勾了几样,正是思索选择之时,聂人雄却是准时到了。
两人相见,分外亲切。聂人雄穿的单薄,然而大概是身体好,毫无瑟缩之态,右手仍旧拄着手杖。沈嘉礼见状,连忙起身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搀到了位置上坐下,又问:“聂司令,你这腿伤,近来恢复的怎么样?”
聂人雄把手杖倚墙放好,然后笑着答道:“皮肉伤,不妨事。沈先生等久了吧?”
沈嘉礼一边笑着否认,一边把菜单送到他面前:“不知道你的口味,不敢乱点,你来的正好,请再添几样吧!”
聂人雄拿起菜单,一边看一边笑道:“这个沈子靖,实在是不像话!仗着我平日抬举他,还给脸不要脸了!”他随便勾选了几道菜,然后把菜单铅笔一起交还给侍应:“沈先生,你放心,你既然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必会给你出了这口气。”说完没等侍应转身出门,他抄起手杖探过身去,伸长手臂一敲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沈子靖走了进来。
当着沈嘉礼的面,聂人雄大骂沈子靖,嘴相当野,说他是个“×养的”。沈子靖立正垂头,一言不发。
侍应胆战心惊的端上了冷盘,不敢停留,而聂人雄抄起餐叉,扎了一块鸡肉送到口中,一边咀嚼又一边猛拍了桌面:“妈了个×的,还不给你三叔赔礼道歉?昨天还说让你给我老实一点,今天你就整幺蛾子,操|你娘的,是不是想吃枪子儿了?”随即他抡起手杖抽到了沈子靖身上:“跪下!不长脸的东西!”
沈子靖“噗通”一声,真跪下了。
沈嘉礼面无表情的旁观着,心中非常难受。
沈子靖当年是个内向矜持的青年,纵是有千般的不是,可本质上总还能保持着某种纯粹;而沈嘉礼的脾气那样暴躁,也不曾像聂人雄这样作践过他。他不知道沈子靖这一年来,是怎样修炼出了刀枪不入的好脾气与厚脸皮——总之,他曾经爱过他,他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不堪的沈子靖。
沈嘉礼盯着沈子靖,内心五味陈杂,脸上却是露出了一点笑意,正是一副出了气的模样。
聂人雄让沈子靖向沈嘉礼敬酒赔罪。
沈子靖站起来,果然是出门向侍应要来了两只小些的玻璃酒杯。拿起酒瓶斟满了两杯,他端起一杯,双手送到了沈嘉礼面前,低而平淡的说道:“三叔,侄子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侄子这一回吧。”
沈嘉礼听了这话,越发难过,几乎有些悲哀,不过嘴上仍旧不依不饶:“烧我的房,砸我的车……子靖,我今天要是不走,你会把我怎么样?”
沈子靖不看他,对着桌面说道:“全是侄子糊涂,三叔别和我计较,我以后再不敢了。”
沈嘉礼细看了他几眼,就见他满脸的麻木不仁,躯壳还是子靖的躯壳,里面却是不知住着谁的灵魂——这样的沈子靖真是让他感到了不堪入目。
匆匆接过那杯酒,他送到嘴边本想一饮而尽,可是喝到一半时,他胸中忽然起了一阵厌恶,这让他忍无可忍的将余下半杯残酒泼到了沈子靖的脸上,同时压低声音说道:“滚出去,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跑到我面前扬眉吐气——你他妈的还嫩着呢!”
酒水沿着沈子靖的面颊、下巴、脖颈,一直流进领口里。他默然无语的立正站好,转向了聂人雄。
聂人雄也懒得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所以见好就收,挥手示意沈子靖退下——这时,守在门外的侍应才络绎进入,开始上菜。
沈嘉礼怀着一肚皮不正经的心思,本打算过来欣赏一下聂人雄的风采;哪知对方导演了这样一幕,让他立刻就心情沉重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他和沈子靖相好了六七年,不过双方爱的有多么勉强,毕竟时间摆在那里,漫长。
所以现在他心里难过,聂人雄那样无所顾忌的谩骂沈子靖,他替沈子靖感到羞愧忧伤。

随波逐流

沈嘉礼把沈嘉义的汽车借用过来,自己那辆送去安装玻璃。沈嘉义现在穷而胆小,无处消遣,暂时倒也用不上汽车了。
沈嘉礼让沈子淳到自家来玩,沈子淳记在心中,第二天下午果然应邀前往。他在半路上遇到一位同学,二人一时好动,逛了逛市区大街,结果在经过关卡时,因为不肯给日本兵鞠躬,两个孩子一人挨了一个大嘴巴。旁边有老人家经过,怕日本兵滥杀人,吓的摁住这两个小子的脑袋,逼着他们弯了腰。
沈子淳崩溃了。
他跑到三叔家里,一手捂着脸,眼睛都直了。沈嘉礼看他状态有异,追问再三,他才放下手去,给三叔看了脸上的那个红巴掌印;然后呜的嚎了一声,眼泪鼻涕一起出来了。
沈嘉礼对此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搂着他哄了一阵,先劝住了他的眼泪;又让汽车夫出去,到最近的饭馆子里买回两样家里不常见的好菜。而沈子淳作为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发泄一通之后就哽咽着说道:“三叔,我以后一定要走,当兵,把小鬼子撵出中国去!”
沈嘉礼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好好好,等你长大了再说,三叔知道你受委屈了,先吃点喝点,然后三叔陪你,好不好?”
沈子淳抬袖子在眼睛上一抹,慢吞吞的把筷子拿起来了。
晚饭过后,沈子淳见三叔对自己是特别的慈爱,一味只是哄,也就不好意思再哭闹不止,只是把这桩侮辱记在了心里。
沈嘉礼把沈子淳当成小狗来逗。
他把沈子淳扒了个一丝|不挂,然后又将这孩子调理的血脉贲张。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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