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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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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鑫垚摇摇头,趴在方向盘上:“没事,就是来等你。我今儿早上到的,白天跑了一天,原本没打算过来,但是晚上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实在是担心,忍不住还是来了。车停在这,又觉得时间不合适。都九点多了,把你折腾出来,明天还上课……我正坐这儿纠结来纠结去呢,居然就看见你了,嘿嘿……”
洪大少抬起头,把脸一点点逼近,两只眼睛贼亮:“我刚突然想起来,你明天是下午的课吧?你说我跟这纠结半天,磨叽个什么劲啊……简直被驴踢了脑袋……要不你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呢,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对,哪里只有一点,简直是点点通嘛……唔,别动,让我咬!”
方思慎推了一把,想到他一个人在冷清昏暗的停车场里不知坐了多久,从身体到心灵都软了下来。只隐约惦记着没准还有人来,不敢出声,更不敢乱动,闭上眼睛,任凭他从额头一路啃到脖子。圈在身后的两只手也变得灵活,一只掀起衣摆往上,一只顺着裤腰往下,开始还算轻柔的抚摸,很快就恨不得揉碎撕裂似的,一下比一下用力。
洪鑫垚猛地停住,剧烈喘息一阵,直起身把彼此的衣裳都整了整。一句话也不说,发动汽车,飞快地拐上大路,风驰电掣般往前疾驰。
方思慎睁开眼睛,轻声叮嘱:“慢点开。还有,下回……别再那样吓我了……跟绑匪似的,万一失了分寸呢……”
洪鑫垚“嗯”一声,速度却丝毫不减,眼睛直勾勾瞪着前方。
方思慎还想再强调一遍安全问题,看看他表情,下意识咽了回去。索性把眼睛重新闭上。心想:生死有命,偶尔疯狂一把,不如……随它去吧。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高速移动,下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发飘。胳膊被洪鑫垚攥在手里,混混噩噩跟着上了楼,才进门,就被压在了墙壁上。后来,又是怎样到了浴室里,怎样到了床上,一分一秒都清清楚楚印在脑子里。方思慎清楚地记得自己怎样配合对方疯狂的节奏和幅度,变得同样放纵疯狂。似乎所有现实和虚拟的磕绊,都能在紧密无间的身体交合过程中消解。
一夜混乱。方思慎梦中总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想醒来时却又发现还睡着,就像鸡生蛋蛋生鸡进入了一个无限死循环。直到有人拍着胸口晃动身体,才真正睁开眼睛。
“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然后歇会儿。下午不是两点的课?我一点钟送你去。”洪鑫垚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往头上套衣裳。
都是新的,尺寸正好。
方思慎洗漱完毕,吃了一碗饭,才发现衣服换了。
“你什么时候……”
“刚才出去买的。多预备了两套,在柜子里。”洪大少完全按照自己喜好下手,不是米色就是白色,式样颇为骚包。
“颜色有点太浅了。”鉴于对方跑腿出钱,劳心费力,方思慎不再挑剔,微笑道,“谢谢。”
一时气氛极其温馨,即使叫的外卖食物,味道也十分可口。
吃完饭还有点时间,洪鑫垚招呼方思慎趴在沙发上:“下午得站俩钟头吧?我给你揉一揉,会好点。”顺手打开电视当背景。
午间新闻里正在转播国务会议开幕式盛况。洪鑫垚盘坐在地毯上,侧头望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把手放在方思慎腰间,轻轻按下去。
“啊!”
“疼?”
“还行……继续吧。”
方思慎看一眼满屏呆滞的面孔,回转头趴着,听见播音员声情并茂地朗诵:“各界群众喜迎第××届国务会议……”心想,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其实根本没有道理。心情严肃起来,压在心头许久的严肃话题也就想起来了。
“阿尧。”
“嗯?”
“我想问你……就是,你上次回家前,跟我说……”
洪鑫垚停下动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方思慎静静等着。
新闻转入下一条,播音员的声音铿锵有力:“本次国务会议,将高度关注反腐败工作,打造阳光工程,弘扬清廉正气……”
“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洪鑫垚直起背,“有些事……我都以为自己忘了。上回见着你,忽然就想了起来。当时想跟你说,没敢。心里就等着你问,偏生你又没问。这一想起来,再要忘记,可就难了。忍了一寒假,怎么也忘不掉,特别是过年那些天,时时地都能冒出来。所以……就算你这会儿不问,我迟早要说给你听。”
方思慎坐起来,手放在他肩膀上:“既然如此,不管是什么,说吧。”
电视里播音员开始憧憬未来:“本次国务会议,将持续深化文教、政治、经济领域改革,继续以改善民生为核心……”
洪鑫垚拿过遥控器,一挥手,把电视关了。
“你知道,去年十二月,我见完你跟秋嫂,没有回河津,去晋阳蹲了一星期。想见的那人一直不搭理我,最后没法,打听到他有个情人,生了个儿子才四岁。”
方思慎的手指不由自主收拢。
“没真把小孩怎么样,就是想法儿在幼儿园放学路上耽误了保姆一阵,让他误以为我得手了,这才肯见面。”洪大少歪歪嘴角,嘲弄地一笑,“把脑筋动到小屁孩身上,真是没出息透了。下回还有这事,我直接把自己手指剁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因为这人终于肯收我的钱,我才知道了一些别的事,跟我大姐夫有关。等我回到河津,我大姐在医院伺候我妈,这丫跟着演孝子贤孙,背地里上蹿下跳。我没工夫收拾他,忙着拿下晋阳让我爸出来。正好年底副州长去韩城视察,我预备偷摸跑一趟,不知怎么让他知道了,非要开车送我。我就想看他出什么幺蛾子,口头答应了,暗里提防着。”
洪鑫垚越说越冷静:“我其实不该答应。那时候也是忍得有点受不了了,从晋阳回来,看见这丫就想打爆他头,烦躁得要命,只想快点了结。车还没上龙门大桥,远远看见前头一辆红星大卡歪了一下,撞断了一截栏杆。那司机根本没下车,直接溜了。原本这事也常见,但那天我格外留神,便觉得有些不对。果然,他开到断栏杆那块儿,忽然停下,抽出刀子就朝我捅。我早留神盯着他,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抓着枪就没松开过……”
方思慎万没想到,他居然有枪,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已经漏掉好几句。
“我就看着那车滑出栏杆,笔直掉进了黄河……我知道他为啥选这地儿,龙门历来也是鬼门,山又陡,水又急,掉下去立马冲没影,得到三百里外小浪峡捞尸。寒冬腊月也没人下去,至少得开春冰化。”
洪鑫垚忽地抹了把脸,脑袋趴在方思慎膝盖上:“哥,我知道,绑架小孩、故意杀人,都是坏事。可是……他要不死,死的多半就是我了……哥,你说,不做坏事,咋就这么难呢?……”
方思慎双手抓着他肩膀,寒浸浸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第〇九八章
下课的时候,最前排中间的女生仰头问:“方老师,您生病了吗?”
“啊,没有……”方思慎眨了眨眼睛,那股迷蒙沉重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轻。一下午两个钟头的课,全凭惯性讲下来,毫无平素充沛内敛的激情。幸亏惯性的力量足够强大,内容偶尔滞涩,竟没出什么错。
那女孩歪着脑袋,关切地望着他:“春天最容易感冒了,有时候自己都没发现呢,就中招了。”
方思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也许是吧,谢谢你。”
坐前排的都是爱学习的好学生,这个班是一年级,对国学院派系之争不了解也不在意,传递给方老师的关心十分单纯。方思慎打起精神回复几句,跟着学生往外走。
“方老师,方老师!”循声望去,江彩云碎步小跑迎上来。
打过招呼,方思慎差点脱口就问见到洪歆尧没有。话到了舌尖才恍然回神,硬生生咽回去。中午两人一块儿到学校,一路上说了什么,还是根本什么也没说,方思慎完全想不起来。实际上,他连自己怎么进的教室都没能想起来,只是猛地一激灵,发现面前排排列列的学生,拿起粉笔,习惯性地便开始上课了。
“方老师?”
“啊……”方思慎满脸歉意,“对不起,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江彩云用担忧又失落的眼神看着他:“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想起了别的事。”
江彩云这才道:“是这样啦,我想考古夏语方面的硕士,今年的选修课里有‘说文通论’,还有‘韵书选读’,但时间上有冲突,想问问您哪一门对考试更有帮助。”
方思慎听清楚了,轻轻甩了甩头,似乎那些无孔不入的恼人念头能够就此甩到一旁,集中精力慢慢回答:“要说对考试有帮助,它们都是一样的。既然时间冲突,不如换个角度考虑,看哪一门更有利于将来的学业,或者,你自己对哪门课更不感兴趣……”
江彩云奇道:“为什么是对哪门课更不感兴趣?难道不应该选更感兴趣的课吗?”
方思慎忍不住微笑:“这是我的老师的理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已经有了最好的老师,现实中的老师也就并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你感兴趣,即使不选课,也会上心自学。反倒是不感兴趣又必须学好的科目,非得跟对老师不可。”
江彩云拍手笑道:“有道理!”
一席话谈完,便到了吃晚饭的点。江彩云邀方老师共进晚餐,方思慎摇头:“不了,抱歉我还有别的事。”
原本迫切想要用谈话分散心神,在人群中站了这么久,又毫无由来地厌烦起来,只求找个最清净的角落,独自待一待,理一理混乱的思绪。
他匆匆回到宿舍,抱着头扑到床上。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仿佛锲而不舍的敲门声,笃笃笃笃在脑中击响。
“他杀了一个人。”
“他怎么能杀人?”
“他怎么会杀人?”
…… ……
他不停重复告诉自己:我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直到天黑透,什么也没想出来。最终只是抖着手从架上胡乱抽出一本书,打开来,强迫自己看下去。那些扭曲的字迹在纸面跳跃,就是进不到脑子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几口,定定神,一个字一个字出声读起来。
“……六艺群书之诂;皆训其意;而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昆虫;杂物奇怪;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
渐渐地,居然当真看了进去,一口气看到半夜。实在扛不住了,才草草睡下。梦里各种影像交替浮现:漆黑直立的悬崖,浑浊奔腾的河水,从高处断裂的桥梁无声坠落,令他陡然惊醒。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随着那砖石掉落万丈深渊,许久之后,仍然心有余悸,满头冷汗。
他下床喝了点儿水,心里很清楚噩梦的由来。认真回思,那梦境里其实根本没有人。而残留在意识深处的惊惧恐慌,恰似深不见底的河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一天是上午的课,时间还太早,虽然睡不着,也强迫自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梦里那些模糊的片段立刻变得连贯清晰,竟似漩涡里伸出一只手来,拖拽着灵魂往下沉溺。
方思慎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干脆起来接着念书。捱到七点,去食堂吃早饭,阴沉沉的心事仿佛被现实忙碌逼入了最偏僻的角落。上午上完课,下午在图书馆看了半天新到的期刊杂志。到了晚上,却又被不得不想的问题折磨得头痛,只得仍旧念了几十页书,睡了个噩梦连连的觉。
第三天上午,本该把下午要上的课梳理一番,结果不知不觉发了半天呆。呆了一阵,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忘记了,忽然掏出手机,迅速调出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翻看,果然,没有洪歆尧一点消息。看一眼日期,3月20日,星期四。盯着屏幕上这一行数字,方思慎猛地想起来,他的生日就在这个月,而且,好像就是这几天。
手指在按键上摩挲半晌,到最后也没拨出去。方思慎知道,洪歆尧在躲自己。不,更准确的说,他在等自己。
他杀了一个人。
他只告诉了自己。
然后,他就等着自己给他一个答复。
怎么办?
方思慎发现,再次想起杀人这件事的时候,脑子清楚了很多,连带着洪歆尧说过的许多细节、前因后果都想了起来。他甚至隐约觉得,要是他不告诉自己,说不定两人已经开始第一次在一起过生日了。
他满二十一了。而自己,足岁也过了二十八。
二十岁的时候,那些直白粗鲁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
如果……他没有告诉自己……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事实能够遗忘……
方思慎闭上眼睛:让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连续几天没休息好,下午的课上完,头重得直往下栽。好在周五没课,回到宿舍,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依旧是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这一回却多了一些新的内容。他梦见黑洞洞的城门大开,一个身影拖着沉重的步伐踯躅前行,重重栅栏在他身后次第封锁,最后“哐当”一声,一扇漆黑的铁门从天而降,将那身影彻底隔断。
捂着胸口一惊而醒,心脏狂跳。
“哐当!”一声,因为神思不属,觉得那响声简直有如炸雷,方思慎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概隔壁进来又出去,动作粗鲁了些。
天色昏黑,两声巨响过后,外间陡然变得寂静。方思慎想起梦中最后那一幕,摁住心口问自己:
——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把他交给别人去审判?
再也按捺不住,飞快地收拾书包,抓起外套就跑了出去。他飞奔到校门口,看见一辆空出租车,立刻坐了上去。可惜晚高峰还没结束,没多久速度便慢下来。他焦灼地盯着纹丝不动的汽车长龙,忍无可忍掏钱结账,跑进了最近的地铁站。
换乘、出站、上楼、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很久没有这样奔跑过了,方思慎扶着墙壁歇了半天。他知道这个时候多半没人,汗水和喘息都不过求个自我安慰。
歇够了,给父亲打电话,说这周末不回家。方笃之没多问,只道:“我这些天会多,这两周回不回随你,不过清明节快到了,你记得那天早点回来。”
方思慎应一声,就在黑暗里坐着等洪鑫垚。
等待可能让人烦躁,也可能叫人冷静。方思慎坐在沙发上等着,漫无边际想了很多事。当思绪的时间和空间无限扩大,某些具体的阶段和事件很容易变得微不足道。落实到感情上,当一生一世,而不是一段一份成为定语,曾经的忧虑、动摇、惊慌、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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