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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三思 by :赫连春水-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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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
我还要见爹,我还要与爹在一起。
看着魈的触手一样的手突然化成爪,我小腹剧痛,感觉这爪子撕裂了小腹的
肉,伸进了肚子里。
会死了罢?
爹,这次,我还是会死了罢?
两眼已经开始发黑,痛偏生都闷在了心里说不出来。蓦地听到一声大喝:
“三思!”
闭了一半的眼突然一花,感觉肚子里的爪子收了出去,然后自己背上靠上了
一个结实的温热的胸膛。
然后,魈突然发出要刺破耳膜一样的唆唆尖叫,咻的没入了影子里不见了。
我身上突然一轻,能动了。
虽然身受了重伤,但魈是主将这点,却没有算错。我心里松了口气。
“穆定远,倒油放火!”
郎青一只长满了黑毛,爪近三寸长,泛着一闪而过的白光,捂住我肚子上的
伤口,一边大声向城楼上叫道。
便听得呼拉拉的倒油声,然后丢火把与燃火的声音。
冰冷的空气,马上就变热了。
“我们撒!”
“其他人呢?”
“已经传了暗消息早开始撒了。”
我放下心来,听到郎青说放火,我还以为他定不顾这些人类生死,要把他们
与宋兵一起活活烧死。
“抱紧了。”郎青转过我的身子,我才看清他面容。全身油光发亮的黑毛已
经粘成了一撮撮,腰上胸上和腿上翻着四五条血淋淋的长口子,身子比我高出近
一半,两颗长长的獠牙还滴着血水。头,是颗巨大的狼头。
“等一下。”
我挣开郎青的手,痛得差点站不稳,郎青急又上前来抓住我肩膀。
“我垫后。”
郎青看着我。道:“我在你旁边。”
伤残的,浑身是血的宋兵、辽极兵,和那些狼、狐、狍子还有鹰之类的妖怪
纷纷越过我们向城门撒去。
他们的后面,是那些仍红着眼怪叫着追上来的宋兵,与骨翅蛇、虎、狮、裂
嘴歪脸脚板很大的丑人怪物。地上,有还未断气的还不时呻吟的士兵们。
你们再忍一下。等我使出最后的招术,消灭了眼前的敌人后。
以郎青为中心,我忍着痛与眼前发黑,在开始渐厚的雪地上踩出一个大圈,
然后在他身边站定。
“天地两仪,乾坤八卦。天干网开,地坤网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敕!”
城门一个角,城西边一个角,城东边一个角,再往前推,越过我与郎青前面
五十米的两个角,连线呈五角星形的雪地下开始泛起淡淡的黄色的光。
八卦天罗地网困妖阵。
看着淡黄的光直冲上去霄,冲破那黑鸦鸦的天空,在这天地间像擎天一柱般
屹立着,听着那些宋兵与妖魔鬼怪在黄光里尖叫着用力撞着想冲出来却一点办法
也没有,我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软软的再也忍不住痛,倒在郎青身上。
满目所及,血与残肢断臂,尸体与内脏开始披上了雪,渐渐被掩埋了起来。
我们,终是侥幸胜了。然而这胜利,付出了多少血与泪?后面,又有多惨烈
的战事在逼近?我们,我们还能守得住吗?
热热的眼泪滴在手上,马上就结成了冰。
郎青与我并排着,一起默默的看向远方。雪花飘飞、狂风开始怒啸的远方,
那天与地的尽头,云开始灰了。
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了。
清点了伤亡,一万五千洛京官兵与三万辽极士兵,四万五千人,在这一役中,
死了约三万四千众,而轻重伤者,亦有五千余人。宇文定身伤极重,断了骨,身
上亦多处十来寸长的皮肉翻开的深可见骨的口子,右边大腿上,被扯去了一块碗
口大小的肉。但所幸,还活着,因此自包扎后睁开眼便马上支起身子听取伤亡报
告,倒也稳住了几要崩溃的军心。
推开郎青,我跪在城楼的裂缝边,向下拼起力气大叫:“漆漆黑!漆漆黑!”
现在的我全凭了一口气在支撑着,便是有三颗内丹,都只觉得体内元气流失
极快。一人宽的裂缝下,已经被雪掩成了白色,哪有漆漆黑的踪影?
我心里身子只觉得冰凉,赶紧屏气开了天眼再细细搜。
郎青到了身边抓着我的手道:“三思,莫急,他不会有事。”我只甩开他手,
不理会他,仍焦急的在地下四处寻着漆漆黑的影子。
“漆漆黑!”
“漆漆黑,你说话,你应我啊。”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被风吹得都有些飘忽发抖了。
漆漆黑,你不要有事。我给自己发过誓,定要护你周全的。漆漆黑,你不要
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和你一块去见爹。
郎青突然用力拍我肩头,手指着地下一处说道:“三思,你看那边。”
我忙收神去看。
在离裂口约三米处的偏西的地下,四处散着老鼠的尸体还有野猪般怪物的尸
体。这其中,有一个竟是老鼠尸体堆成的小山。透过这些鼠尸,下面若隐若现的
散发出一点点细碎的淡黄光芒。在那乌黑的深地里,分外刺眼。
漆漆黑,定是漆漆黑!
我喜极,死命扯着破哑的喉咙对着地下叫:“漆漆黑,你没事罢?”
那尸堆动了动,然后停下了。
难道漆漆黑受伤极重?
我胡乱猜测,心不断下沉。这当儿,那尸堆又动了一下大的,好些老鼠的尸
体滑到了一边去。接着那些鼠尸便被大力冲开了来。
眼里,一道挟着金光的黑色光芒从地下冲上来,然后在面前站定。我定睛一
看,果然是漆漆黑。
浑身滑粘是血的漆漆黑,并未看我,而是面对向着地下,跪在雪地上,重重
的,磕了九个响头。
然后,漆漆黑身子一歪,倒地雪地里。
“受伤很重,一条腿已经断了,内腑受了损,有内出血迹象。”我一惊,伸
手抓住漆漆黑查看,不想竟是受了极重的伤。
如若不是妙手回春,只怕漆漆黑……
我看向郎青。
“我不懂医术。”郎青解释道,不理解我意思。
我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你有妖怪的内丹。我知道,这战事里,你应该
混水摸鱼弄了不少妖怪内丹,以助你修为恢复,更甚从前。”
郎青眼睛一亮,若大一颗狼头竟裂着嘴像哭一样的笑了起来。“三思啊三思,
你这个人真是越来是个药,惹不得。沾了,早点动手杀了你便好了。”
郎青边说边自嘴里吐出一颗小小的只有米粒大小的透体通亮的红色内丹。这
丹半悬在空中,竟有种熟悉的我记忆里曾闻到过的香。
单纯的桅子花香与草香混杂的香气。
好像……好像……非无是!?
“你这般盯着看,莫不是怀疑这丹是极低下的妖怪修炼出来的?”郎青的脸
突然放大,吓得我往后一退,跌坐在雪地上。“三思,我冲你面子,怎可能给出
那种我都不会要的东西?这可是个好东西,已经算是中级的尸丹了,再吸些精元,
就能化成妖丹。”
看郎青冷笑着把这丹硬塞进漆漆黑嘴里,我忍不住问道:“这丹,是不是自
个红衣女人身上取来的?”
“不,是个没了皮肉的鬼骷髅体内。”
喂了漆漆黑内丹,狼青一只手把它捏着然后催动那红色的丹慢慢从嘴里往丹
田化下,在漆漆黑抹黑的胸口肚子上拖出一条诡异的红光。等到了丹田,红光大
闪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见。
“三思你认识这骷髅?”
我看着漆漆黑呻吟了一声,身子动了动。闻言,心里突然想起非无是拉着我
的手说:我的衣服,只能给我夫君脱的。那声音与表情,却极模糊。对她,我竟
全无半点慨叹。无意识的冲郎青摇了摇头。
漆漆黑睁开了眼。
我伸出手指制止他起身,道:“我们走罢。只怕魈会趁了我们以为胜利放松
的这一刻,再来个突然袭击,那可就麻烦了。”
上了药,把腿与背的伤口草草包扎了,便急急赶到了宇文定帐前。
见到我们,宇文定把地图挂了便开始商议军事布防情况。
漆漆黑的手下,已经传过来消息:三道岔子口与梁河都已经沦陷,三道岔子
口一万六千守军包括三万辽极兵全军覆没。而梁河,守军一万二千官兵,及阿格
勒亲自帅领的三万援军、五百妖精鬼怪亦全殁,无一生还。
阿格勒,那个看着很聪明,果决,抢过我,又因为输给花七而再见我便再不
缠绕的眼里只有战争与征霸的男人,死了么?果然,人,还是争不过比自己强大
的妖魔鬼怪。
我听着,心里沉重,却不自主的问了漆漆黑一个问题:“为了这个消息,有
多少探子送了命?”
漆漆黑沉默了一阵,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地图。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他在
看的,是三道岔子口与梁河的地方。
“死了十一万三千六百只老鼠。”
“消息是一刻前传来的,狼关的宋军在这样恶劣的风雪天里,已经赶到了勒
桑河,如果速度够快,过了河再花上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我们这里。而梁河与三道
岔子口的宋兵也正在向这里全速挺进,那速度,一点也不受风雪的影响,我算了
一下,如果速度一保持不变的话,到这里,不过七个时辰。”
这么快?
想来是因为已经神志受到控制,才能这般超出常人极限罢?
宇文定闻言眉几乎拧在了一块,看着与绊马关几乎拉成功一条直线的那三个
关口,手轻轻的握住刀柄,把刀抽出一点然后又用力插回鞘。
狼关,在梁河的更西边,而勒桑河,则在辽极草原上流过,有七个弯道,第
一个弯道北处正是狼关。而到了第四个弯道,南方靠勒桑河四十里便是绊马关了。
“城墙两头通向梁河与三道岔子口,如果不差的话,这次宋军想前后包抄,
再从左右夹击,我们已经损兵折将极是惨重,要守住这里,看来……”
郎青已经化成了人形,身上仍着着滚金边的青衣。大步上前与宇文定并排道
:“如若不差,估计魈会等梁河与三道岔子口的宋兵到集才发动总攻一举摧毁这
里,以出他被我用玄晶链抽化半边脑袋的恨。这么计较的话,我们便还有六个时
辰。”
我点头,原来魈会突然跑掉,竟是郎青使了杀手。“不错,我本以为我们守
住这里,便能守住辽极,却原来我们是大错特错了。这关,根本就是守不住的。
可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就是死,”我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也要作个汉子战死罢。”
“三思大人,小的倒有些想法。”
漆漆黑看着城墙两端突然开口。
“这风高雪急,不如两端用毡子淋了油铺在城墙两端上,等他们大军踏上毡
子,我们便放火。这样,城墙便会因冷热交加而崩裂,到时可阻到梁河与三道岔
子口的宋军。接下来我们便只要想法再阻止前面与后面狼关的宋军了。”
我眼睛一亮,漆漆黑这计竟与我想法不谋而合。看宇文定与郎青,亦都有些
吃惊的看着漆漆黑。
“好计。”宇文定重重点头道。“城关前后,我看毡子与油可能不够,就借
着这大雪,下套子,绊马绳,埋马刺,挖陷井。总之,不让他们死完,亦能让他
们死一小撮。”
再想,也实在想不出什么高招来,只有能拼一个是一个,死,也要死得其所。
士兵们皆因这晚一战,受伤的受伤,困顿的困顿,便连那些郎青从草原上觅
来的妖怪,都神情不振的缩在地上养精蓄锐。听得宇文定与郎青下令,又个个努
力撑起身来,组成小队去拿毡子、油,绊马绳、下马刺、挖陷井等。
看着郎青与漆漆黑他们亦在指挥着,我看准了穆定远,把他悄悄拉到一边。
正说了几句,突然天空里响起阴森森的唆唆声。
“伍三思,我带人来跟你叙旧了。”
是魈。
我顾不得与穆定远的说话,急忙跑到城墙处向下看去。
远远的,隔了近百米的距离,我在急烈的风雪里,隐约看到三个人站在那些
残肢断臂已经被雪掩埋了去的只剩下一堆高一堆低的像小丘一样的战地上。
我努力睁大眼想看清眼睛这几人模样,魈又唆唆的发出笑声来。
“伍三思,你瞧瞧,这三个,你可认得?风雪太大,怕是看不清罢?那我好
点心,说与你听罢。一个,是个穿补丁道衣的老鬼道士;一个是个大个儿光头和
尚;还有一个,唆唆,真可怜,是个断了手的少年。”
师父、宝印和花七!
我心头剧震,心突然就跳得极快。肩上一暖,郎青的手已经按住了我。
“哦,对了。这个,你看看这个。这只猫想来伍三思你也认得罢?”
魈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出现在宝印身前,似是手里提了个东西向我扬了扬。
难道是杏儿?
想不到,想不到他竟拿了师父与宝印、花七,还有杏儿来对付我。
好。
果然想得好。
果然阴险得很。
我只觉一股热气从心里直冲上头去,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想从喉咙里冲出来。
“三思,小心中计。”
“三思大人,您别信他!魈全是一派胡言,想诱您上当。”
穆定远亦冲上前来,从后死扯住我腰带,我这才发现,自己竟攀着墙头想翻
身跳下去。
“放开我。”
我看着郎青的眼,然后看着漆漆黑,再看着穆定远。
“我要出去。”
“伍三思,我与你做个交换,你若杀了郎青,我便放了这老道士与这只猫,
如何?”
郎青看着我,道:“三思,别听他的话,你千万莫要上当。”
“我不听他的话杀你,可是你们让开,让我出去。”我再向着拦在我面前的
郎青道。
我要去见师父,去见花七,去见宝印,去见杏儿。
你们,通通都不要挡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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