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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 作者:慕时因-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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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了抽鼻翼,透过被风吹开的一丝厚帘毡,看见外头漫天的白。该庆幸么?庆幸到头还有这一银素舞,伴自己再走一回曾经走过的路,就似乎……似乎多少年人生的虚度,都耗费在这往来之间的奔赴。
他闭上眼,瞬间被风雪盈满了眉睫。
原来……再远的距离,都远不过你错身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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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少衍依稀记得自己的睡醒前住的是花冷琛的盛月斋,布置简洁的屋子,连雕花梨窗格上都镂空成弯月的形状,可再睁眼,他却闻见一室的清浅花香,在花香的尽头,李祁毓一身墨色的锦袍,在几案边的灯盏前拿着个奏折正在翻看,适时有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眼尾下的阴影显出十二分的不清晰。
房室内很静,能听见他翻页的声音,以及火盆里火花轻爆的声音。房室里也很暖,暖的让人沉沉欲睡,但在下个瞬间,苏少衍突然醒了,他想起这是哪里,而李祁毓,也不是触手的梦境。
“醒了?”搁下手中的奏折,李祁毓看他一眼旋即起身,他动作显得很是优雅从容,而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苏少衍撇过脸,一瞬的又觉不真实。
“少衍,每回都要把自己弄的鲜血淋漓的,才肯回来见朕么?还是,气朕?”李祁毓在他的面前停下,目光却住在了几案上的裂纹瓷瓶里,“朕问过花匠,都说二月的素心雪里是一年中开的最好的。朕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怨朕,所以朕亲手摘了这些花赔你。”
“草民不知北烨的帝君如此大方。”有气无力的声音,抹不去争锋相对的棱角,苏少衍抬睫扫了眼李祁毓,倒是那人竟真也没瞧自己,就好似那花儿当真比自己有吸引力。
不知觉的,苏少衍心中便涌起一股怨气。
“少衍,孟太医说今儿的药比昨儿多加了味黄连,朕怕你不习惯,吩咐了宫人在旁加了碟新进贡的蜜饯,好平些苦味。”
“草民惶恐,草民想……草民究竟非是女子。”顿了顿,苏少衍还是准备起身谢恩,倒是李祁毓眼疾手快的按下他的肩头,声音也淡淡的:“不惯的话,不吃也随你。”
这种客气,就像昨日的故友,苏少衍嗯了声,头撇过一边:“也好,在这儿左右还能看看小寄。”
给自己留足了台阶,却分毫不予身前人丝毫的面子。李祁毓心中一痛,明知这人现下尚病着,只得面上颜色沉了沉,“少衍,晚膳朕已吩咐了潮州的师傅给你做,便不合胃口你也多少吃些……谁让朕只记得你从前的口味。”
“那草民先谢过皇上了。”
冬天的日头一晃眼便成晦色,李祁毓离开后,苏少衍侧身又躺了阵,不多时又睡了过去,这一觉,他其实睡的并不安稳,摸约一个时辰过去,便有宫人进来掌灯,他揉了揉眼,望见明纱窗外原先的那丝光亮像被谁用薄油纸蒙住似的,溜出四起六角宫灯隐约一曳的光影。
竟是天色已晚,他伸手够了够后脊,许是因这提花棉褥过厚,背心早被捂出了层湿腻的汗液,他抿了抿唇,堪起身,门边一名侯上许久的靛衣宦臣便机警上前,“爷,外头天儿早暗了,您这是……说句不该说的,好歹您也瞅瞅这一桌皇上特意吩咐潮州师父备的,若是……”
“就随便走走。”不是养病么?难道这会儿又成了禁足?苏少衍微挑了唇,“若你不放心,就在后头跟着,顺便再替我拿个袖护。”
“爷,这……”
“就按我说的办。”声调一沉,连宦臣也旋即听出了话里头的生硬。
殿前的雪已厚厚积了一层,云头靴一路踏上去,能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四里一早点起了宫灯,风沿着棱面幽幽折出个弧度,暖光一泻,像是很快被雪地吸干。雪还在落,一片片梅花瓣似的,衬得这夜的宫殿在广袤天地下更显冷清。
突然间,苏少衍很想回去那曾经养着他那只银狗的旧阁楼,他记得那里,在他离开北烨的三年前,李祁毓送他的银狗生了最后一次病,之后,李祁毓便再未提及。他想,他其实是知道个中缘由的,而李祁毓,其实也是怕他伤心。
可再大的伤心,也不比这人一路所给他带给他的种种痕迹,他叹了口气,忽听前方拐角处一声窸窣,两道宫人模样的身影一晃而过,旋即躲入偷墙垛开始嚼舌:
“啧,听说了么?皇上今儿又去了那男妖精的楚云馆,你说说,陆容止他一个大男人,若不是因为生的像被抄家的苏府四公子,我还真就不信他能这么嚣张!”
“就是就是!今儿是月初,再怎么着皇上照例也该去皇后那,你说说崔皇后模样生的那样好,怎的就不讨皇上欢心?至于那苏四公子……我虽没没见过,但瞧着陆容止那模样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还听说他自打去了大燮,又勾搭上了大燮的什么公子的,据说,长的那叫一个水灵!”
“呸呸,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知道人家生的水灵,我可告诉你,大燮的公子殊白可是现在中洲排行前十的美男子,就这么轻轻松松往人群里一站,十个里有十一个姑娘都得看他!”
“你一个姑娘家说起这个也不害臊,什么中洲排行前十的美男子,怕是你自己心目中排行前十的美男子罢。要说起第一,那还得是咱们皇上,再说了那什么公子的听说可是个风流鬼,从前开窑子的!就不知看上了苏四公子什么了,就算他不喜欢模样嫩的,可这苏四公子也快三十了,一个老男人,相貌再好,年纪也大了不是?退一万步说,到底还是跟过别人的,哎,真的是搞不懂哟搞不懂……”
竟又是陆容止么?苏少衍不动身,面上却浮起个笑,那笑隐在三九天的夜色里,像徽宣上一抹被刻意淡去的山水墨迹。
一张皮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一个月后,苏少衍的伤已近转好,这一日,落雪初停,雍州的天空呈现了入冬以来难得的阳光明媚,再过两日便是除夕,李祁毓为免苏少衍独自一人触景伤情,遂决定届时接花冷琛同步月行一道入宫。
鸾照阁的地龙烧的极旺,苏少衍大病初愈,李祁毓便吩咐下去,无事不得打开那支摘窗,苏少衍自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他手里前几日花冷琛托人送进来据说是坊间新时兴的话本《君山白眉传》,这段时日李祁毓一闲下来便会入鸾照阁陪他,实在说,苏少衍几乎都不怎么搭理他,所以长时间的相处下来,都好似是李祁毓一人在那唱双簧,倒是李祁毓居然也不觉有什么不妥,相反看来,还相当乐此不疲。
而这一日也是如此……如果,没发生那件事。
说来苏少衍不是很能理解现在李祁毓对自己的所谓的“护犊”心态。对他而言,若做不成情人,那自然更是做不成朋友的,曾经他觉得李祁毓也该如此,可现在……
“少衍,你老实告诉朕,昨天朕命人给你端来的血燕羹你是不是又倒进花盆里了?”李祁毓勾着唇,一张脸黑的可以直接省下那句不要来招惹我。
“前一日,先生来寻我,道,今日月晦,白眉道人定将……”
“少衍,朕问你话你就答,别再看那破本子了。”声未歇,手不容分说的将苏少衍正念着的册子拿下,一双墨瞳直直逼视进那片三月的湖光里:“实话说,朕是不是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皇上这么问,可是要折煞草民了,”直起身索性不再看他的眼,苏少衍端起跟前圆桌上的精致瓷壶,又取过搁着的同色的瓷杯,倒上水转了转,道:“草民其实一直就挺爱喝凉水的,真的。”
“别碰——,那是凉的!”李祁毓知他心里有气又不敢明说,心中更是郁极,腾地起了身拍过他的手,“朕都说了不许!”
“那皇上还想怎么样呢?”苏少衍转过身,眉目故端出一副笑吟吟,“现下草民身子大好,皇上就不如放草民回家罢。”
“苏少衍!”轻轻一句话就能触到自己的逆鳞,这个人,果然就是有轻易惹怒自己的本事!李祁毓一挑眉,道:“孟太医说了,你这几年劳心过度,身子一直虚着,朕,不放心。”
“草民身子草民自己清楚,何况皇上别忘了……草民自己也算是半个大夫。”且待他说完,苏少衍不紧不慢跟了句,那神色从容,那语气笃定,只让李祁毓听罢噌的火气便上来了,却是极力憋着,忍的委实称得上一个压力。苏少衍看罢权且作解闷了,湖水瞳内水光一现,啧道:“是草民眼花么?居然瞧见皇上眼角长出道皱纹了。”
话未完,手腕便被人狠狠一握紧,募地带至胸门前,气息交错间,李祁毓望着他声音忽是沉了下去:
“长皱纹了所以你嫌弃?就这么巴巴的要走想去见别人?你别忘了,朕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一个半月,四十五天整,李祁毓,这就是你的底线吗?苏少衍牵了牵唇,眉眼弯着,“人生一路,总有的人能陪个最初,有的人能陪到结束,皇上这么说草民也明白,毕竟回忆是任谁也无法更改的事。”
言罢,腰便被用力箍紧了,苏少衍手臂使不上力,只得撇过脸,李祁毓忙凑过来,墨瞳盯紧他不薄不厚的水色双唇,目光一路接近再接近,倏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情不愿松开了手,“是朕从前逼你逼的太紧,朕认输,朕以后不会了。”顿了顿,一口饮尽方才苏少衍倒了一半的水杯:
“朕明明没喝酒,你说朕怎么就醉了呢?既然你想走,也随便你,不过——”他的眼再次看向苏少衍,“是谁曾经答应过要帮朕,君子一言,快马……”
“皇上,草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背过身,苏少衍迅速打断他的话,奈何前脚刚迈开,后脚便移不动了。
“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苏少衍,你告诉朕,朕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募地,后腰再次被人楼紧,那下颚也不知觉的支在他的肩上,就像多少年前一样……苏少衍心中一抽,脸已被人半强迫着转过,迎面一阵热热的气息拂过,紧接着额发被人并不温柔的撩开,又将额头贴上他的,一双墨瞳就这么望过来,专注的像千年万年都不曾改变。
一时间,岁月也仿佛停了下来,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过,将眼前深不见底的黑覆上了层淡淡的水泽。
“朕老了,卿还这样年轻。”眉被一双手描摹,紧跟着是眼角下的泪痣,苏少衍闪躲不开只能任得,他想,或者这样的深情自己也非是不爱听的,他只是,只是无法再去相信。眼前的人,既已拥有这片山河,那么他不甘享受的,无非是这与之而来无法排遣的寂寞,可是……
思绪未尽,那人的唇已然印了下来,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气息,在这间弥绕着素心雪里与桂木香的厅室里,下落的那么自然而然。
一瞬间的错眼,伴随着那些被消弭的岁月,那些长的让人无法等在原地的岁月,像一时间,交叠了两条无法泅渡的河。
“李祁毓你这样再三辱我,就不怕我下手杀你?你我同出一门,别人不知道,还当我不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么!”苏少衍推搡不开他,面上一层薄红已然泛起。
“因为你舍不得,因为少衍,你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停了停,李祁毓忽地一口咬上他的下颚,“为什么要骗朕呢?三年,朕一直无法理解。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朕,别告诉朕是朕胡说,朕替你换衣服时看见了朕的扳指。”
“不过是忘了取,你若要——”
“是忘了取,因为压根就没想过要取对吧?”李祁毓按住他的手,一边将自己脖上早黑了一圈的玉骰银链掏出来晃了晃,“朕每次去找容止,看他都觉得像你,每次去找诺汐,看她也觉得像你,其实朕看的最多的其实是苏寄,因为他最像……”
“李祁毓你个混蛋!”苏少衍咬唇,一把狠狠拍开他的手,“在大燮时,你知道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杀你!那是苏家七十三口人命!是人命!”一边说,他已将脸捂紧,极少看见如此失态的苏少衍,从来从来,他都是那样自若沉着,从来从来,他也都是那样聪绝果敢。
该是多久的忍耐才足够让泪水决堤?该是多久的薄幸才能让人放弃执迷?李祁毓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看见苏少衍捂紧脸,双肩一高一低不断耸起时,他突然觉得一颗心变得从未有过的揪紧——
“那时候我就想,大不了,我先杀你,然后再用这一条命陪你。”苏少衍抿紧唇,一字一句的像是用鞭子狠狠抽在人的心窝上。
轻吁了口气,李祁毓此时的神色却奇怪的平静下来,滞了半瞬,旋即以一种苏少衍没听过的口气道:“少衍,你听朕说,暂先不提从前苏相受贿金额巨大,朕不赐死他实在不足以平民愤一事,但是,你说的后面那其他人……”他停了停,顺势搂过苏少衍的肩,“难道就只许你骗朕,不许朕骗你?”
“什么?”动作顿住,苏少衍猛地抬起头望他。
“通敌叛国虽是个幌子,不过确是有心人所为,朕查了许久未果,无奈只好命二皇兄先掉包了他们。再以此示警,也是想以此……逼你回来。”
“皇上果然好计谋,那他们人呢?”重听那人分明关切又分明风凉的声音,李祁毓一弯眉眼,抬起他的下颚,唇已然覆了上去,这一次,他吻的极是细致,从舌尖到贝齿,一点点的吮咬,一丝丝的舔舐,“急什么,朕骗你一次,你倒是说说你骗了朕多少次?”
“李祁毓!”
“卿是欺君之罪,卿说,朕该怎么罚才好?”一声笑,便将人横腰抱至床头,银钩一泻,倏掩旖旎万千。
“卿的身子刚刚好,朕不舍得卿累着,不如卿……自己坐上来?”眼神很良善,动作很刻薄,一路学着苏少衍,李祁毓的容色十足神似,俯下身抽开自己亲手为他束上的琳琅腰带,李祁毓但觉心中一阵鼓动的厉害。
再如何相争口舌之利,轮得该真正面对时,谁和谁又未曾没抱有过一丝侥幸?
“我平生最恨那些不沐浴便爬我床的人。”一记冷眼剜过,苏少衍堪落声,李祁毓身子已然凑了上,“朕晨间洗了,不信卿自己闻闻。”
这一副馋猫偷腥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君王威仪?苏少衍且想着,距离又被李祁毓拉的更进了些,此时虽是白日,隔着暖帐光线到底暗了,李祁毓低头深深向苏少衍的脖颈嗅上一口,再抬头,目色已是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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