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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原谅+番外 by: 江南游子-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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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
“你说谈诗赋,要怎么个谈法?”
李玄青随意地用指头拨弄着酒筹,随手抽出一根,拿眼睛斜斜地扫着上面的字。洁净光滑的竹片上,蜿蜒着两个清秀漂亮的小篆:明月。
“我们抽个字,然后以字为限,取古人诗句次第相连,对不上者为输,输者罚酒一杯。可好?”
李玄青知道卫云翼诗赋功夫极好,自己从来都是比不上的,这下估计也是要多喝酒的份。不过只要他开心,输赢又算什么呢?总归是个玩。便笑着应道:“很好,就这么办吧。”
“那,第一番便你先抽好了。”
卫云翼兴致勃勃地看着李玄青,李玄青摇了摇手里的酒筹,闭着眼睛随意抽了一根出来——
梅。
“呵呵,你倒抽得好,正合了今天的天气。”
卫云翼笑着拿过签字来,看了看,然后信口便吟: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一听“香”字,李玄青便轻笑道: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卫云翼知道他故意押“香”字难为自己,便略作思量,回道: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这是高级的玩法,只有满腹诗书的人才会这么做——因为若是人少而又只有一个题限,少不得往来几十次几百次才能诗穷句尽,那样就实在太无聊了。于是高手间就会在题限之外又加题限,最厉害的时候可以加到三个或是四个,那真真就是功夫了。
再说这边,李玄青刚刚本只是临时起意逗他,没想他真的接了自己的招,于是也不敢马虎,仔细地寻思了一番,这才回道: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李玄青正松了口气,却见卫云翼突然大笑了起来:
“罚酒罚酒。这一句不能算。”
说完便亲手向火炉上取了酒倒在酒壶里,然后拿起李玄青面前的酒杯,就要给李玄青倒酒。李玄青不怕喝酒,却怕他糊弄自己,赶紧一把按住手,不服道:
“等等。你要朕喝酒,朕也可以喝,只不过朕这句为何不能算,你可得说清楚。若是说不清楚,这酒就算你冤枉朕,你要反受其罚。”
卫云翼就知道他没反应过来,便一边笑得飞扬得意,一边推开他的手,径自把酒满上。
第九十三回下
“既然说谈诗赋,便只得以诗赋为限,淫词俗曲不过是下里巴人的东西,怎么能和诗赋一起联用呢?你该不会是任性惯了,连雅俗尊卑都不分了吧?”
卫云翼这一席话说得正着。李玄青这人的毛病就是太任性,太不考虑,反正也没人管得了他,他索性也不曾顾忌什么尊卑雅俗,规矩法定。昨天赛马的时候就是如此。现在喝酒谈诗,又是如此。
不过这样本也没有什么问题。若不是他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毕竟,所谓道德、分寸、规矩这些东西,本就是用来调和人际的关系,人群的共处。若只是一个人就完全没有考虑的必要。只有当他的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他才会为他心甘情愿地放弃自由,限制任性,给自己加上规矩的锁链,成为人群中的一个。
也就是说,只有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开始接受整个世界。
“好,这酒朕喝。不过朕不是为了输赢,乃是为了你。”
因为你,让朕从此不再是孤家寡人。
李玄青说完一饮而尽,卫云翼笑着看他喝完,便又递过去酒筹,让他再抽。
李玄青低头向那酒筹里挑了半天,然后捡了一根出来,递给卫云翼。
“怎么?输了一轮,这一番就要找个顺手的?”
卫云翼取笑了他一句,然后接过酒筹,却见上面两个字:美人。
“朕说了,朕是为了你喝了那酒,所以这一番就以你为题,不是也很应景?”
卫云翼本是调笑他的,这一听脸上却倏忽一红,低头不吭声了。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这一句看似无心,却是起得有意,李玄青自然也听了明白,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一个三十岁的人,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美人”?便笑了道:
“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李玄青故意不说的两句,却是他有意要说的两句:即使你芳华摇落,你仍是朕心中的美人。朕好不容易才把你得到手里,难道还顾忌这些?二十年的相思苦啊,你可懂得?
卫云翼动了动睫毛,似乎懂得,又似乎只是朦胧。随即抿了抿唇,若有若无地答了句:
“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
然而你若说他无心,他这话却再明白不过了:投之以李,报之以桃。你以相思待我,我也必不负相思意。
李玄青心里明白,甜得蜜似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句子来对他,便凭了心思答道:
“春风琼液美人杯,欲饮倾城剑气飞。为君割袍人莫笑,古来情场几人回。”
这话大概是李玄青此刻最想说的话了。然而卫云翼一听却怎么都觉得不对,琢磨了许久,终于挑了眉问道:
“这是什么诗?怎么没有听过?该不会是你临时杜撰的吧?这可不能算。”
李玄青哈哈一笑,顺手提了酒壶道:
“这诗确是朕的,不过却是旧作,所以不算‘临时’杜撰,可以作数。”
李玄青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卫云翼身边,然后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卫云翼便顺从地把嘴张开,随后只见玉壶往唇边一送,又是玉液琼浆入口。
卫云翼明白了,大概就是那次喝“皮杯”的时候,这人心里杜撰出来的诗句。
卫云翼含了一口酒,看着一脸笑嘻嘻的李玄青,突然双手一勾搂住他的脖子,李玄青一惊,却见嘴巴已经贴到眼前,赶紧张了口接住,一口温酒就这么缓缓地注了进来,竟没有一滴洒落出来的。
李玄青抱住他的身体,眯着眼睛一点一点地喝了他口里的酒,然后又缠着他吻了一会儿,这才放开他,微微笑道:
“原来你也会耍赖。”
卫云翼胳膊还勾着他,口里却道:“明明是你耍赖,你心里的诗,又不曾与人说过,又不曾写出来,就算不是临时杜撰,也不能算数。”
“那朕现在与你说了,总可以了吧?”
“现在才说,当然不算。”
“唉,那要怎样才好?”
李玄青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男人,卫云翼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放开李玄青的脖子,起身去一边的案上,揽袖提起水壶,倒了点水在砚台里,随后放下水壶,拿起一边的墨块,缓慢而均匀地研磨来。
“既然吟了,还是该写出来,题了行款。这样下次才有作数的凭证。”
李玄青见他提笔要写,便也走过身来,接过他手里的墨块。卫云翼知道他要为自己研墨,也就放了手,然后径自向笔架上取了一支中等粗细的毛笔,待李玄青这里墨色匀了,就伸笔过来点了点,提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沾饱了墨,向素白洒金的宣纸上运起笔来。
春风琼液美人杯,欲饮倾城剑气飞。为君割袍人莫笑,古来情场几人回。
李玄青歪着头看卫云翼一行行写,不知不觉间就绕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身体,然后右手也伸到笔上,握住他的手。卫云翼自始至终没有一刻停滞,甚至李玄青抱住他的瞬间,用手握住自己的手的瞬间,也没有停滞。一切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无声地进行着,香炉里飞烟嫋嫋,红炉上酒香四溢,廊外的飞雪静默地飘散着,只有怀里的人温暖而实在,沉静而有力地勾勒着自己的诗句,没有疑惑,没有阻隔。
那场景,简直美得像梦,让人不愿醒来。
字毕题行,李玄青又握着他的手盖上两个人的印章。白纸黑字如同什么契定终身的文书一般呈现在两个人的眼前,一时间让人有种错觉,好像这就是海誓山盟。或者说,比海誓山盟更有效力的盟约——以诗为誓,以字做约。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读诗,有人写字,他和他的誓言就不会消散。
李玄青握住卫云翼的两手,拉着他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他。卫云翼侧过头来,看着李玄青深情的侧脸,探过去献上一个吻。水天一色间,那两个伟岸的身影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床笫间的疯狂,没有马车里的嬉笑,却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流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九十四回上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间,正月的尾巴也要过了。卫云翼开始提醒李玄青早早准备上路,李玄青则死赖着不肯走,还拖着他说:
“朕想了一个晚上,果然还是说生病了要疗养最好,反正朕还没疗养过呢,他们一准儿同意。这样一来,整个二月咱们都不用回去了,实在有什么大事儿就叫人快马送过来,朕在这边处理。你觉得,朕这个点子是不是绝妙?”
卫云翼这边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荒废朝政,不以为耻,还拿来跟自己商量;笑的是,他竟然真的觉得撒谎说自己生病是个好点子!也不看看他那刀枪不入万年不生病的身体,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子,这话传过去哪个能信?
“陛下不可失信于民,更不可失信于臣子。我又不是不同你一起回去,又何必一定要留在这边?”
卫云翼一边亲手为李玄青斟酒,一边耐下心稳稳劝道。
“可是那边总没有这边自在,你也放不开,不是么?朕若问你:回去之后你肯不肯再脱光了衣服在屋里陪朕喝酒?你若是说肯,朕倒也可以和你回去。”
手里的酒壶一抖,卫云翼马上想起前天晚上两个人赌酒脱衣服的事,脸上蓦地又红了一片。
“那次是我喝醉了,酒后乱性。”
李玄青见他脸上红得可爱,便伸了指头去摸,卫云翼马上一闪,却还是擦了指尖,软软热热的,让人喜欢。
“那若回去,你还会乱性么?”
“在这里也不会!”
那天实在闹得太过了,简直就不是“淫靡”两个字能形容的。卫云翼每次一想起来就觉得那天自己答应陪他赌酒真是这一生最大的败笔!幸亏在场的只有自己和他,不然真是后半生都没脸活下去了!
——“那里……啊……”
——“嗯嗯……好胀……不要进去……”
“话虽然这么说,你脸上可是什么都写出来了。”
李玄青端了酒凑近卫云翼涨红的脸旁,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心里正想得舒服吧?”
卫云翼身上一凛,差点一掌把李玄青拍出去!
“你!你要再敢对我做那种事,我……”
卫云翼气得鼓鼓的,浑身都涨红了发着抖,一双眼睛更是射出羞恼得要杀人的光,只死死地瞪着李玄青,话到嘴边却又死都说不出来。
“你要怎样?”李玄青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你要是真不愿意,当时就可以拒绝啊,朕又没强迫你。再说,你当时不是也爽得很么?还跟朕说……”
“行了!”卫云翼“啪”地猛一拍桌子,“这件事到此为止!不是说了出了门就不提的吗?”
“明明是你先提的。”
“怎么是我先提的?明明是你……等等,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卫云翼这才反应过来李玄青是故意扯开话题,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你快说,什么时候动身回去?不要想什么称病疗养的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这么荒废下去,受苦的可是百姓。”
李玄青嘴角一挑:“呵,你倒是比朕还像皇帝,不如朕索性把皇位让给你算了,反正朕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这顶帽子。”
“一派胡言!君权神授,你的天命是上天给的,怎么好随便让出去给人?以后这话万不可再说,若是给别有居心的人听去,对你我都是极危险的。这可不能开玩笑!”卫云翼绷着一张脸,严肃得仿佛塾师。
“好好,皇后教训的是。”
李玄青慵懒地应了声。
看样子他是真的不高兴做皇帝。不过若是这样,当初为什么不跟先帝表明态度,退位让贤呢?虽然本朝照例是立嫡长子为太子,但是李玄青的兄弟其实不少,和他年龄不相上下、又聪颖贤明的人当然不会没有,如果他实在不愿意继位的话,总归也还是有人可以替他做皇帝吧?
归根结底,他还是想做皇帝,只不过是不愿意干活儿而已。世人都说昏君误国,李玄青不是昏,而是懒。
“你不要再拿我做偷懒的借口。这件事我做主,明天收拾东西,后天一早就上路。”
虽然李玄青是皇帝,又是卫云翼的夫君,但是卫云翼看得出来,这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若是自己放着他不管,指不定他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唉!人说又当媳妇又当妈,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男子,竟然也有一天会对这句话产生了同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却又没处诉苦去。
第九十四回下
要说天下的事,多半是无巧不成书。这不,上午卫云翼刚劝了李玄青赶紧回朝,下午就收到了西京快报,说是匈奴汗派了使者来,有重大事情要求面见大宁皇帝,请陛下速速回去。
“朕这皇后看来是有千里眼的。大宁的百姓真有福。”
说着这话的李玄青正意有所指地拿眼睛瞟着坐在一边淡定喝茶的卫云翼,卫云翼知道他揶揄自己,索性充耳不闻装听不见,直把个送信的驿使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拧紧了脑袋要在这话里寻出什么微言大义来。
“朕明白了,你回去吧。”
“是。”
驿使总算逃了虐头脑的苦刑,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虽然刚还是一副纨裤弟子的放荡样子,一说到朝事,李玄青马上就恢复了一贯的手腕态度,冷静而果断。他当下便下旨备好粮草马车,晚膳也不等了,即刻就要动身。
“这个时候派使者来,怕不是又要开战。”
茶盏轻轻地扣在桌子上。卫云翼抬起头来,深邃的目光似乎是看着驿使离开的方向,又似乎已经穿过重楼叠栋,直望向大漠深处。
“就算不开战,恐怕也不是来给朕送新婚礼物的。”
李玄青轻蔑一笑,黑曜的眸子看着门外的冬景。虽还是银装素裹,却已经感到了寒风阵阵,凌厉刺骨。
连个新婚燕尔都不让人过完吗?
正月的最后一天,东都驶来的车队终于风尘仆仆地进了西京皇城。街市上一无所知的百姓一如既往进行着他们似乎万年不变的生活:乞丐们三五成群地缩在檐下街角,卖早点的小贩忙活得手舞足蹈,偶尔有个偷馒头的贼孩子老鼠般灵活地从马车间窜过,背后照例跟着个小二或是老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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