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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莲记 作者:dnax-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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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冷笑一声,推门而入。秦追隔窗窥视,那人手中提剑,背对窗户瞧不清样貌。
戴君逢对来人视而不见,低头算账。那人往前走了一步道:“戴先生,这么晚了,怎的还不歇息?”戴君逢头也不抬,左手五指在算盘上翻飞,算一会儿便在账本上记下。那人语带讥诮道:“戴先生算的甚么账?竟要算这许久。”戴君逢仍是充耳不闻,无论他说甚么总是不理,那人冷笑道:“戴先生不理我也无妨,只是盟主要先生考虑之事,可想清楚了?”
秦追听到盟主二字更是留心,那人道:“盟主传来消息,近日已探得贵派叛徒秦追的下落,戴先生如今是天玄派唯一掌权之人,尊师陆天机仙踪飘渺,清理门户的重任还得落在戴先生肩上。”戴君逢手指一停,慢慢抬起头来,终于瞧了他一眼。
江轻逐从未仔细瞧过秦追这位寡言少语性格阴沉的四师兄,按理说生意人总是对人笑脸相迎,戴君逢非但没有笑容,且一脸人人欠他钱的模样。江轻逐在窗外听那人言语间颇有利诱之意,果不其然,戴君逢不出声,他又续道:“盟主令我问戴先生一句,若贵派中人为一己之私杀害掌教,杀伐同门,祸乱江湖,该不该杀?盟主知道戴先生顾念同门之谊,不便亲自下手,令五大剑派从旁相助。此事终了,为武林江湖除一大害,戴先生便可执掌天玄重整门派。”江轻逐听了微微冷笑,秦追却是目光微动,二人都等着听戴君逢说话,隔了半晌,戴君逢瘦长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一下,面色阴沉森森然道:“这笔买卖倒是不亏。”
那人听他话中之意松动,便道:“岂止不亏,应当稳赚不赔才对。”戴君逢瞧着他道:“做买卖稳赚不赔也是要本钱的,这掌门之位自然不会白给我。”那人道:“戴先生果然是生意人。”戴君逢道:“你可是也要那天机玉衡谱?”那人道:“天机玉衡谱乃天玄派宗师毕生绝学,怎敢轻言索要,只望戴先生借来抄录一份令我呈交盟主,以示诚意。”戴君逢道:“好,你随我来。”
江轻逐瞧了瞧秦追,秦追却摇头,想来这也是个暗中觊觎天玄绝学,以权谋私之辈。戴君逢起身取了把纸伞,往门外走去,今夜月朗星稀,并未下雨,不知他取伞做甚么。江轻逐与秦追远远跟着,见二人进了正院,来到一间大屋前。秦追一瞧便知是万啸风生前居处,只是他醉心采药医术,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日子都在后山消磨。
戴君逢将那人领到屋外,停了一停。那人道:“戴先生,天机玉衡谱在这里?”戴君逢道:“是。”一个字出口,手上乌光一闪,那人闷哼一声,心口标出一道鲜血。江秦二人方才赶到,已见那人软倒在地,戴君逢右手二指拈着一粒乌漆漆的珠子,目中寒光闪闪,左手纸伞已打开,将那人身上溅出的鲜血挡得点滴不漏。
江轻逐见他杀人如此利落,全不似外表那般不中用,深藏不露令人吃惊。秦追也深感意外,这二十年来,四师兄从不在他跟前练功习武,整日只是做些账房先生的伙计,想不到竟有如斯身手,算珠又小又圆,不像其余暗器总有棱角,要想打入人身体自然需极高的内力相助。戴君逢杀了那人,不急不缓,等血流得差不多了,便提起尸体,伸脚在地上翻些泥土将血迹掩埋,接着往后山悬崖边走去。
秦追心中突突乱跳,往前多走了一步,戴君逢忽而停下,转身向二人藏身之处瞧了一眼。秦追见他双颊瘦削鬓边染霜,已不是当年初遇时那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可面无表情眉目刻板,仍是那个自包袱中取出馒头给他吃的四师兄。
——师父动了恻隐之心。
秦追见了阮云之没有落泪,师兄坟前也没有落泪,这时在暗处瞧见戴君逢回首一瞥,竟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伫立良久,直到江轻逐唤他方才醒觉,再看眼前戴君逢早已去远了。秦追收敛心神,对江轻逐道:“这人被四师兄杀了,听他言辞直白,莫非善德主人还真想收服天玄派,叫四师兄做个傀儡掌门替他卖命。”江轻逐道:“你四师兄寡言少语,可杀伐决断下手倒是极快,如此洗练果敢,叫我十分佩服。想不到他武功如此精湛,正是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秦追道:“我也不知原来四师兄的武功已有如此造诣,说不定还在其余三位师兄之上,三师兄是个武痴,未必有他这般修为。”江轻逐道:“既然如此,有你四师兄在山上便可放心了,非但守得住你师父的绝学,更不能让这些乌合之众在他手上讨了便宜去。”秦追点了点头,与他从斜坡上寻道下山,路过一方峭壁,见深山云雾飘绕,空谷幽静深不见底。江轻逐走到悬崖边低头瞧了一眼,将郭冉的泠浞剑抛入深谷。秦追道:“我答应过云之要替他寻一口好剑,说了许久始终没能兑现。”江轻逐道:“这有甚么难,日后我陪你去寻就是了。”秦追微微一笑道:“好,说定了。”
江轻逐见他月光下笑得极之自然,心中一荡。二人结伴而行已有些时日,平日情话也说过不少,但此时此刻相对无言,却胜似千百句情话。秦追瞧着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心想旁人都道他性情高傲行事狠毒,绝不曾见过他如此笑意盈盈的模样,一时真心爱意涌上心头,只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不多,直到老死都在一起才是神仙不如。
两人携手下山,折腾了半夜,秦追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天玄派虽有变故,还不至落入他人之手。到了山下,小屋漆黑一片,秦追轻轻推门而入,阮云之仍在睡梦之中,床边雷元虎双眼圆瞪竟整夜没有合眼,守着他过了一宿,见二人回来,正要说话却被秦追止住,叫他小声别将阮云之吵醒。
雷元虎跨步到门外,秦追道:“雷爷,你怎的也不睡?”雷元虎道:“老子答应你照看小崽子,睡着了怎么行?”秦追笑道:“日后还要请雷爷多照看,难道你日日都不睡么?”雷元虎道:“不用你操心,老子和这小兔崽子拜了把兄弟,日后自然会照管他。”说完瞪他一眼道:“你虽是他师叔,我与他拜了把子,却和你没半点干系,你休想要我也喊你师叔。”
秦追与江轻逐面面相觑,均感意外,才上了一回山,这二人如何能凑到一起拜了兄弟?待阮云之醒了听秦追问起,面色忸怩将昨晚糊里糊涂结拜的事草草说了,又道:“是他迫我拜的,又不作数。”雷元虎听见大怒道:“怎么不作数,头也磕了,老天也拜了。”阮云之道:“你在路上瞧见个姑娘把她按着磕三个头,难道她就是你老婆么?”雷元虎道:“放你的狗屁,老子稀罕甚么姑娘,小妞儿软绵绵碰也碰不得,动不动又哭又闹。小崽子,我瞧你也像个妞儿,成日哭哭啼啼作死作活。”
阮云之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抬头瞧秦追满脸笑意忍俊不禁,心中暗怪雷元虎胡说八道惹他笑话。秦追见他窘迫,便道:“雷爷性情中人,说话直了些,却也并非恶意,既然结拜了日后就是兄弟。”阮云之道:“他趁我喝醉拉着我胡乱磕了几个头,哪里就算是结拜了?”
雷元虎抓住他衣襟举到跟前道:“老子说拜就是拜了,又不是要你当媳妇,做我兄弟难道委屈了你?再说不是,老子砸扁你。”秦追生怕他真的说到做到,忙劝道:“雷爷何必和小孩子计较,再说哪有做大哥的这样欺负兄弟。”雷元虎听了便将阮云之放下,怒气冲冲瞧了秦追一眼道:“你赢过我,我雷元虎服你,你说甚么就是甚么,等我再赢过你,你也得听我的。”秦追道:“好,就是这样。”
阮云之道:“小师叔,你又要走了么?”秦追道:“我还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了便来找你。”阮云之道:“你要去替师父和师叔报仇,你……你路上小心。”秦追笑道:“这回我再回来一定记得送你一口好剑。”阮云之抬起头瞧着他,忽而微笑道:“这事我都忘了许久,原来你还记得。”秦追道:“我自然记得,这回不会再忘。对了,我以前和你提过,我有个义兄叫段已凉,家住姑苏未寒山庄。”阮云之道:“我记得。”秦追道:“你住在这我不放心,不如请雷爷一同前去未寒山庄暂住。一来大哥照顾得周全,二来我许久未去看望哥哥嫂嫂,正好你替我瞧瞧他们近来可好。”
阮云之原本在山下守着只为等他回来,如今听说要自己去未寒山庄倒也不推诿。雷元虎听着道:“原来你也有个拜把子的兄弟。”秦追道:“是啊,我大哥为人宽厚急公好义,是个极好的人。”雷元虎道:“是么?我倒去瞧瞧如何好法,小崽子,我定要好过他,总不叫你在旁人面前丢了份子。”
他生来不知“好”字怎么写,只因初回与阮云之拜了把子,便一心想做个比旁人都好的大哥。阮云之撇嘴道:“小师叔的大哥可不张口闭口叫他小崽子。”雷元虎道:“那叫甚么?”阮云之道:“嗯,必定是叫贤弟。”雷元虎道:“那有甚么难,贤……贤……”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抓了抓头道:“这咸啊淡啊的太矫情,还是小崽子好。”
秦追噗嗤一声笑出来,连一旁只听不语的江轻逐都莞尔一笑。阮云之无可奈何,便不再与雷元虎纠缠不清。他见江轻逐将马匹套好,即刻就要上路,略一犹豫道:“……江少侠。”江轻逐听他这般称呼有些意外,抬眼瞧他。阮云之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江轻逐又去瞧秦追,秦追自他手中接过缰绳道:“我在院外等你。”说着牵了马又拉着雷元虎出去。阮云之返身进屋,江轻逐不知他有甚么话说,又想他素来与自己不合,要说的未必是甚么好话。可他与秦追两情相悦,打定主意阮云之说甚么也绝不动气。
两人进了屋,阮云之将门关上。江轻逐道:“有话尽管直说。”阮云之瞧着他,江轻逐与秦追年纪相仿,少年侠客英姿焕然,瞧得人好生羡慕。阮云之对他又是钦羡又是嫉恨,还有几分感激,诸般念头纷繁芜杂全在心头滚过。江轻逐见他神色古怪,却猜不到他此刻心思,正有些不耐,阮云之忽然双膝一曲,对着他跪了下来。
江轻逐皱了皱眉,阮云之叩首道:“江少侠,多谢你救了小师叔。”江轻逐道:“你谢我做甚么,我救他可不是为你这一声谢。”阮云之道:“江少侠,我年少无知,过去得罪了你,今日向你叩头认错。”江轻逐虽与他不合,但终究是些口头上的小事,哪会记在心里,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叩头认错倒有些意外。阮云之叩完头,起身道:“小师叔诚心待你,若你对他半点不好,我绝不放过你。”江轻逐本想说你要如何不放过我,但见他一脸肃然,并无半点玩笑之意,也不便笑话他,点头道:“我自然会对他好,这一辈子都只对他好。”阮云之听着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心想终究他与秦追更亲近,自己不过是许多师侄中的一个,哪怕青梅竹马亲热了些又如何,他绝不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江轻逐道:“还有别的事么?”阮云之摇头道:“没了,你们去吧。”
江轻逐走到门外,秦追将雪花儿交给他,二人上马与雷元虎阮云之道别。
天色未明云敛苍穹,隐隐透出一丝光亮。走了一会儿,江轻逐道:“你不问我你那小师侄叫我进屋说了些甚么?”秦追目不斜视道:“我为何要问?”江轻逐瞧他一眼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说了些甚么坏话?”秦追也瞧他一眼道:“若他说的是坏话,你必不会来问我,也不会这般跟我说。一定是甚么中听的好话才让你这般得意。”江轻逐笑道:“果然诓不了你。咱们眼下去哪?”秦追道:“我原想去未寒山庄瞧瞧义兄,但有雷元虎送云之去见他,也可放心了。眼下还有一处该去,这事全因红漆匣子而起,若能知道匣中究竟藏了甚么,那善德主人的阴谋说不定便能窥知一二。匣子现在何处,你可知道么?”江轻逐点头道:“那些人虽早已将姚家大院翻了一遍,但真匣并未被盗,仍在庄中。”

第四十三回
二人商议一番,便赶路往姚家庄。疾行数日来到江宁,秦追路过当日歇脚的酒铺,却见店家已不是张老汉,换了个年轻敦实的伙计。他与江轻逐下马歇息,四周只有三两个行商打扮的酒客。秦追问那伙计为何不见张老汉,伙计道:“张伯三月前得了场重病,又生痈疽卧床不起,便将酒铺子卖给了我。两位公子爷是要喝酒还是喝茶?”秦追道:“一壶清茶就好,咱们一会儿还要赶路。”伙计答应了,送了茶杯茶壶过来。秦追与江轻逐喝了茶,又喂乌雪和雪花儿喝水,略作休息继续赶路。
秦追离酒铺远些,才对江轻逐道:“铺子里坐的几个都是练家子,伙计也十分可疑。”江轻逐点头道:“茶中倒没甚么古怪。”二人各自小心行事。到了山间举头一望,数月不见姚家庄赫然已成了空宅鬼屋,荒山寂寂凄凉无限。江轻逐走到门前瞧了一眼落在地上削成两半的铜锁,半年之中似乎并未有人出入。他推门而入,扑面一股阴冷之气。秦追跟着进来,庄院依然如旧,却是四处结满蛛网,灰尘堆积,一派颓败萧条。江轻逐一言不发,只到处游走,一间间屋子瞧过来。秦追随他走遍前院,又再往后院而去,到了当日姚穆风与姚翦云被害的小楼前。进了门,江轻逐却在楼下一幅字画前停下。秦追顺他目光瞧去,见是一幅望月乞巧图,画中少女手捧锦盒,容貌清秀体态轻盈,依稀是当日小楼中瞧见的姚小姐模样。此画笔法略显优柔,显是女子手笔,再看落款果然出自姚小姐之手。
江轻逐观画不语睹物思人,瞧了一会儿忽然上前将画揭下,又在墙上摸了摸,按下一处墙砖,露出个小小暗格。这暗格中不知动了甚么机括,左边墙上一声轻响,裂开道缝。江轻逐取了桌上烛台,打起火折点燃,推开墙缝走进去。墙后是条既窄且陡的密道,阵阵阴气自地下升起,二人不一会儿已到了地下。灯火一照,像是个书房,只是蛛网密结灰尘满布,比院中还要多。江轻逐将烛台放在书桌上,将墙边一尊玉瓶移开,赫然放着个红漆小匣。
秦追等他将匣子小心放在桌上,仔细一瞧,匣子上锁着七巧玲珑锁,果然是当日在主屋床下取来的那个。他道:“姚前辈可有给你钥匙?”江轻逐摇头道:“义父只说让我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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