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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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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朝堂就乱了,那这朝堂里的人哪里还有忠心与能耐可言?岂不都是没用的草包了?”
    宗国公开这个口,一是提醒他们这里仍有老臣坐镇;二是叫他们恪尽职守稳住后方。
    这时李淳一又同内侍道:“贺兰先生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回殿下,按原定的日子算,谏议大夫昨日应从山东出发,脚程快些,十日内也该抵京了。”
    贺兰钦要回来,意味着可以稳住朝堂里的那些江左士族。这样看来,的确也没什么乱子可出,两位尚书虽还是无法理解李淳一亲自出征的必要性,但心定了些,便也不再出声反对。
    这时外边的太阳彻底不见了踪迹,殿内外都阴沉了许多。夏季的雨来得蛮不讲理,说落就落,很快就浇湿了宫城,也淋到了城外驿道上。
    马车顶着暴雨前行,元信收起擦得光亮的匕首,好整以暇地看着无法动弹的宗亭:“原先关陇便不赞成你与她的婚事,担心你会将关陇的控制权拱手相让,加上现在她大张旗鼓地削减、改制山东军,关陇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朝廷西征军会作何想?关陇、山东军虽各踞一方,但性质却是一样,都能旅拒朝命、制衡中央。山东军没了,关陇就是下一个山东,这时候朝廷率军发往西北,他们岂能不多疑紧张?”
    元信很满意给李淳一设的套,且等着她往下跳。他甚至摆出一副好心态的模样来,说道:“哪怕我算计不到她,我还可以拖着你一起死。”
    宗亭大约是听他讲得烦了,可又无法开口,遂十分反常地翻了个有失风度的白眼。
    元信一怒之下起身重新捆住袋口,唤来小厮:“将他关到后边去!”
    小厮连忙照做,冒着大雨又是停车又是抬箱,末了瞧见一只腿上缠了白布的乌鸦栖在油布上,便与身旁人嘀咕道:“这鸟哪来的?”
    “昨晚就在后头跟着了,定是被人打伤了飞不远,当我们这是顺风车呢!”、“抓来吃了。”、“乌鸦肉酸,难吃得很,你是不是傻?”
    行进途中不宜多言,这议论很快便打住了。
    凤翔就在前边,城门官冒着急雨张贴海补文书,商队的车也在城门口停下。守门小卒立刻迎上来检查人车,却并不十分仔细,只翻了几只箱子,见无异状就打算放行。
    车队将行,被雨淋透的乌鸦却立在油布上扑腾,俩小卒一见那乌鸦,忽然迅速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速奔去同城门官道:“先前叫某等留意受伤黑禽,竟然真有,看来那队人是十分可疑了!要不要拦?”
    原来昨晚李淳一寻遍各处都未见乌鸦,便疑心是被宗亭带走了,想着也是线索,遂在下发文书里多添了一条。
    然凤翔城门官听得禀报,神色复杂,似是权衡了一番,却答复道:“不要拦。”
    此时征兵的消息已下发至京畿各折冲府,尚书省忙作一团,至傍晚,皇城内四处灯火通明,值宿官员较往常也多了一倍。
    宗国公在门下政事堂待了一整日,已快要熬不动,李淳一起身送他。
    可刚出门,凤翔就传来急报。
    “有消息了?”
    “是,凤翔今日发现了元贼等人踪迹。”那卫兵说着将急报递上。
    李淳一还不及看,便问:“拦住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拦下来?!”
    卫兵一怔,道:“说是相公的意思。”
    这下轮到李淳一怔住。
    卫兵接着道:“今日元贼等人进城之前,就有相公的人携印信见了凤翔县令,讲了昨日相公被捕一事,且叫凤翔县令哪怕发现异常都得放行,随后发信给殿下。”
    李淳一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宗国公,却又立即冷静下来,问那卫兵道:“凤翔县安排人手跟着了吗?”
    卫兵给了肯定的答复。
    出了凤翔,行一百五十里便达陇州,就真正到了关陇的地界。是元信困他,还是他困元信?
    “你先下去吧。”李淳一握紧奏抄道。
    一旁的宗国公看着卫兵远去的背影,哑着嗓音叹道:“凤翔挨着陇西,县令宁可听他却不听殿下的,殿下该生气,将来也要整肃才是。”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可眼下,他是在给殿下铺路啊。”
    关陇要借此肃清内奸隐患,安西需要援军,李淳一要借此树立威望、推行军队改制、强化集权,以此稳固这把天下最难坐的交椅。
    潮湿庑廊中,一个即将登基的新帝,一个三朝元老,此时达成了共识。

☆、第66章 起内乱

长安往肃州,每站皆换最快的驿马,五日可及。
    驿丁揣着京中加急传来的信件抵达肃州时,天还未亮,城内外都下起大雨,势将连日暑气都浇灭。城门紧闭,驿丁勒马抬头看,巍峨阙楼上瞧不清半个人影,反被雨水淋了一脸。
    他一抹面上雨水,看向身后随行的几位府兵:“这是要紧急件,烦请军爷去知会一声。”
    平日里只有过境文件才派兵护卫,此次为安全送达,却也一路破格动用军队力量。领头府兵跳下马来大步往城门口走去,一边嘀咕“怎这样怪,门外边竟连个人也没有”,一边拍门唤人来。
    风大雨急,敲门声也淹没其中,城门后仍毫无动静。那府兵有些不耐烦,扭头同后边人嚷道:“多来几个人一起哪!”其余几人闻声便纷纷跳下马,聚到门前抓着铺首吊环一通猛拍。
    那驿丁听这声音心中徒生焦躁,下意识又抬头看看阙楼,隐约瞧见有人探头观望,正要朝他喊,却见那人头迅速缩了回去。驿丁心中觉着诡怪,但还未及细想,门后已有了动静。
    里边士兵小心翼翼开门,隔着门缝盘问来者身份,闻得是长安送急信来,便将半扇门彻底打开予以放行。
    府兵又倦又躁,极不耐烦地牵了马喊驿丁一道进城。一行人甫进门,几个守城士兵却迅疾将城门关上,驿丁闻声立刻扭头看,却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府兵猝然倒地!
    “小心!”驿丁惊叫出声,其余人还未及反应,便又有数十支利箭俯冲而下,矛头正是对准了随行府兵与怀揣着重要信件的驿丁。
    马在晦暗晨风里嘶鸣,但也很快被利刃毙命。尸体悄无声息被拖走,血液被骤雨迅速冲散,黎明将至的肃州城仍在沉睡,只半炷香的工夫,一切痕迹就被抹灭。城门铜铺首瞪着眼,它知晓一切,但什么也说不了。
    只有一封标记了“马上飞递”的宫中急信被辗转送到了某个参军手里,上面所书内容正是叫武园不要妄动,安静等待关中军的到来。
    当然这封急信还未送抵武园手中就已经化成了灰,倒是“关中大军逼近陇西”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连伙房的兵丁都知道李淳一征发府兵出关往西北来了。
    肃州的雨不停,军中甚嚣尘上,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宗相公先前回长安,不就是求个都督的任命吗?怎到现在还不回来?”、“哪里还回得来!先帝一走,太女一死,可不就是老幺上位?依某看,她才是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将相公骗得团团转,又不放他回来,不就是想要将陇西牢牢抓在手里!”、“不太可能吧……”、“不信你瞧瞧山东的下场!她不过就跑去赈个灾,将山东搅得什么样,杀得那叫一个狠!改日轮到我们,又有几个人逃得过?”
    这议论当然也传到了武园耳中,他原本就等宗亭等得不耐烦,这会儿火气更旺,在屋子里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奔去长安找李淳一讨说法。一旁伏案练字的阿璃见表兄这般焦躁,小声道:“不要急不要急……宗哥哥总说凡事要沉得住气,要等他回来。”
    武园扭头反驳小娃:“小孩子懂个球,那借势的恶女人一贯心狠手辣,你宗哥哥落到她手里,自身都难保!不行不行,我要入关瞧瞧去!”他说到做到,搬过盔甲就往头上戴。阿璃立刻冲上去阻拦,死死抱住他大腿:“哥哥不要去,不要去!”
    这时忽有一僚佐惊慌失措冲进来道:“不得了了!方才关中眼线传消息来,说相公被吴王给扣押了!吴王这是要拿相公当人质逼关陇就范哪!”
    “什么?!”武园瞪大眼,“啊那可恶的女人,心肠真是歹毒透了!我要去杀了她!”他说着就要挥开缠住自己的阿璃,阿璃这时却大声嚎哭起来。
    “哭什么哭!大不了鱼死网破!这里不安全,哥哥叫人将你先送到西州去避避!”
    “我不去西州!西州也在打仗!”小娃挂着鼻涕眼泪严厉拒绝,转向那报信的僚佐道:“我不信!是哪个说的,叫他、叫他亲口来讲!”小娃抽噎着迅速抹完脸,又立刻抱紧了武园大腿。
    武园毕竟疼表弟,遂叫那僚佐先出去,想着将小娃安顿好了再走。可那僚佐转身出去,小娃就手忙脚乱从怀里摸出个布袋来,仍是抽噎着:“宗哥哥、宗哥哥叫我藏着的,给、给——”
    居然还留了个锦囊给阿璃!在宗亭眼里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娃靠得住吗?!武园忿忿想着,将布袋撕开瞅了一眼,眉头登时紧锁,随后将布袋塞进怀里,只同阿璃说了句“你马上去密室里待着,我会叫姚司马给你送吃的,千万别出来”便出了门。
    外面雨停了,武园一路走一路想,脑子里全是宗亭留的锦囊。一方面他信任宗亭,另一方面他又忠于自己的喜恶,因此这决断也变得困难起来。直到他遇见方才报信那僚佐,对方问他是否要戒严时,他才回过神来道:“我已叫人送阿璃去西州了,你速去集结人马,我有要事宣布!”
    那僚佐见他这态度,便认定他是要同李淳一决一死战了,于是立刻前去集结军队。同时,一辆假装是载着阿璃的马车,也由几个亲兵护卫着往西州去了。
    肃州城内动作不断,可这会儿,元信车队才抵贺兰山。一边是滚滚黄河,一边是浩瀚沙漠,西北壮景一览无余,但此刻无人欣赏无人深探。
    宗亭安排的暗线始终尾随元信车队,一路上负责将行踪报给后面的关中军。李淳一亲率精锐骑兵自关中出发,到陇州时却兵分两路,一路往贺兰山,一路直奔肃州城。
    肃州城做好了迎战准备,军旗被风刮得烈烈响,仿佛就等着李淳一的关中军打上门。这一日半夜,姚司马匆忙赶到都督府找武园:“最新线报,关中军还有三十里到,我们的人都已在校场集合了。”
    “李淳一也来了吗?”武园毫不忌讳地直呼其名。姚司马回道:“没有。”
    “她人呢?”、“属下不知道。”
    武园心里登时冒了一撮火,又压下去问:“叫你办的事呢?”
    姚司马简略回道:“妥了。”
    鉴于宗亭在锦囊里怀疑关陇僚佐及兵丁中存有内奸,因此武园谁都不敢信,只好将事情全交给这个宗亭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姚司马。
    “阿璃在密室里没哭没闹吧?”、“小郎君一切都好。”
    武园这时没了后顾之忧,心头松一口气,跳起来大步往外去:“走,点兵去!”
    姚司马紧随其后,两人一路到了校场。火把将偌大场地映得通明,一眼看去乌压压一阵人头,铠甲粼光闪动,阵仗十分唬人。武园领着姚司马登台高声道:“吴王以相公性命要挟关陇,马上就要带着关中军杀来了!山东前车之鉴在那,我等不能坐以待毙,要怎样做?!”
    “逼她交出相公!”、“交出相公!”
    底下应和声此起彼伏,一把火仿佛熊熊燃了起来,只姚司马在一旁冷眼看。
    这时武园道:“好!既然尔等这样积极,可有自请命当先锋的?!”
    原本叫得最起劲的一拨人这时动静瞬时小了,武园“呸”了一声:“真要上就成缩头乌龟了?刚才叫个什么劲!”说着就扭头同姚司马道:“谁这几天上蹿下跳得最厉害就让谁上!一个个点!”
    一直寡着脸的姚司马突然拿出名簿念,底下渐渐有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先前报信说宗亭被李淳一扣押的那僚佐此时最是不安,因姚司马所点竟几乎都是“自己人”!他神色几变,但不敢妄动,只将视线瞟向队列中某个参军。那参军沉稳得多,一直听着却始终面不改色,只眸色愈深。
    这时忽有一情报兵跑来:“报——关中军距此地还有不到十里!”
    骑兵飞速,十里也不过转眼就到!军列不免起了骚动,姚司马这时也恰好点完名簿,武园正要开口,边上却突然横过来一柄大刀。他还不及避让,忽被人压倒在地!武园下意识夺刀,同时也看清楚突袭之人正是身边那报信参军,大骂一声“你果真奸细”,双腿将对方一锁,蛮力扭过他手腕,反将其翻转在地。
    军列突生骚乱,一僚佐大喊着“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边领着兵丁与身边人厮杀起来,更有甚者冲上高台,直奔姚司马武园等人而去。
    姚司马乃一介文官,杀不过就飞奔逃命;武园直性子,干掉那参军,举起大刀就蛮杀起来;一时间火把乱掷、鲜血飞溅,火舌舔上军旗甲衣,血腥气在也夜风里漫涌——黑夜巨大的腔腹中,满是不明所以的杀戮。
    身边辨不清敌友,不杀人,就要被杀。
    姚司马拼尽了力气逃进夹城,后肩已被流矢中伤,他顾不得太多,抓住迎面跑来的手下急促吩咐道:“有内乱,快、快开城门,迎关中军——”
    “开——城——门——”、“速——开——城——门——”指示口口传达,愈近城门愈高昂明亮,仿佛拨开混沌云雾迎人来。
    姚司马因虚脱猝然倒地,恍惚间却闻得排山倒海般迫近的铁蹄声。
    近了,近了……
    此时另一队由李淳一率领的关中骑兵已到了贺兰山,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绵延山脉,绕过去就是无情大漠,再往北,是突厥地界。
    得不到命令,没有人继续前进。他们得到的有关元信车队的最后消息,到此地戛然而止,也就意味着,元信等人是在这里消失的。
    夜长得很,长安城也是难眠。无聊的夏虫总归是不会困的,舟车劳顿数日抵达京城的贺兰钦也不睡,连夜奔赴政事堂,与几位老臣一起坐镇。
    偌大一张地图铺在主案上,最新的情报摆在另一边,贺兰钦甫入座,宗国公就从案牍中抬起头来,咳嗽一阵道:“先看,看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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