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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箸成欢 上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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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就算我说,他们得肯听啊。有些郁闷的盛齐颜在心里补了一句。

盛宁真好,一手好手艺,恐怕皇宫的御厨都比他不上,况且那些不停翻新的花样儿也多,住了两天了,一样重复的菜色也没吃到。

「好了,别再这里偷食。」盛宁看他又想去拿酥肉,筷子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马上吃晚饭了。」

「再吃一块,就一块!」

「一块也不行。」

「真的,就一块……」盛齐颜涎着脸,好在年纪小,耍赖这种事做来还是很自然的。「求求你啦盛宁……」

盛宁笑着摇头,「好吧,一小块。」

盛齐颜马上抓了最大的一块,跳下板凳,一溜烟似的跑了。

盛宁笑着追在后面喊:「晚上没你吃的了。」

因为下雨,所以晚饭吃的也早,吃饭的时候,外面已经擦黑,雨声淅淅沥沥的始终不停,盛宁记挂着盛世尘书房里的那些书。虽然是关着窗子,但是潮气大,难免不坏了书,回来跟他们说说,房里放些吸湿的东西。

桌上还放着本写花卉的书,一边的砚台下,压着盛世尘走时留的字条。盛宁抹了一遍灰。其实房里也没有什么灰。

只是这么做的时候,空悬悬的心里觉得,会踏实一些。

这里处处都是盛世尘生活的痕迹,似乎呼吸间都可以嗅到他的气息。

盛宁打亮火折,把灯点上,再罩上纱罩。房里一团暖融融的,雨色的光。

彷佛这屋子的主人没有暂离,一切还是和平时一样,椅背上还搭着一件盛世尘家常穿的衫袍没有收走。盛宁或许是没有留意,也或许是觉得就让它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

袍子本来是月白色,被纱罩的灯光一映,显得有些茫然的青。

盛宁把袍子拿了起来,握在手里。袍子的质料极好,滑得像水一样,握住的地方有些凉滑,然而手心里却是暖的,衣裳上面有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清香。

是茶香?花香?书香还是墨香?

分不清楚。

盛宁在盛世尘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那件袍子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慢慢的合上眼,半仰着头的样子,脸上神情沉迷而恍惚。

在这样出神的陶醉中,盛宁几乎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柔和的灯光,连绵的雨声,给人一种催眠的暗示。

平时克制的那么好,却在这个下雨的晚上,把心事摊开来,在灯光底下,一件件的翻看。

然后他还是听到了响动。一时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转头去看。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有个人站在门口的暗影里。

盛宁眨了一下眼,突然跳起身来。

那人迈了一步,进了屋里。

盛宁嗓子里彷佛填了一大团布,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哆嗦着说:「先、先生,你回来了?」

那站在他面前的人,俨然就是盛世尘。

然而,盛宁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盛世尘整个人都是湿的,头发、衣裳、肌肤都在向下滴水,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他简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像一条绝望的鱼。

盛宁的心几乎不会跳动,惊恐和狐疑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先生?」

盛世尘依旧不发一言,腿向前迈了一步,忽然身体毫无预警的软倒下来。盛宁怔在那里,就这么看着盛世尘的身体软软滑落,黑发白衣,苍白如一张淋湿的纸。

「先生!」

下一刻盛宁冲了过去,跪在盛世尘身侧,手伸了出去却不敢碰触他的身体。

盛世尘毫无声息,彷佛是在沉睡……

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盛宁的手颤抖着伸过去,试了一下盛世尘的鼻息。

啊,还好。

「先生?先生?」急切而轻声的呼唤,盛世尘一动也不动。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真的很像……

盛宁爬起身来,扑到墙边,拉了墙上的那个唤人的铜铃。

或许是雨大,或许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时候盛世尘会回来,而且会唤铃叫人。

铃响过之后,并没有人来。

盛宁只觉得呼吸艰难,一步步挨回盛世尘身边,将他慢慢扶起,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身上。湿透了的头发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丰美海藻,闪着水淋淋的,带着一点暗绿颜色。

「先生?」

盛世尘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沾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荏弱。

盛宁只觉得这间书房中彷若静谷,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一声更比一声不安。手脚发软,口干舌燥,他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托住盛世尘的背,将他半扶半抱起来,移到了书房的里间。

这书房中有一张便榻,盛世尘有时候会在这里午睡,所以旁边的箱中有两件替换的家常衣服,榻上也有简单的寝具。

就这样将他放在榻上是不行的,他比一条鱼还要湿。盛宁和他身体接触的部位,衣衫已经全透了,凉凉的贴在身上,那种触感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可是,让他战栗的,难道只是冷?

盛宁做了两下深呼吸,试图平复越来越脱轨的心跳,然后伸手去解盛世尘的湿衣。

第六章

虽然他贴身服侍盛世尘这些年,他的衣物、起居、饮食都是经他的手,从不假手旁人。但是,盛宁却从来没有看过盛世尘的身体。

盛世尘与他的距离是那么近,但是,又那样远。

他事事听从他的吩咐,他奉他为主,为师,为友……他是一切美好感情的象征和寄托。

但是他不了解他,他不知道他的家族,他的心思,他……他的所爱。

湿了水的盘花钮扣显得特别难解,盛宁的手又抖个不停,半天才解开一个。盛世尘的肌肤隐隐透出一点青色来,盛宁明白,这个季节虽然太阳还暖,但是身子热时浇冷雨,却最容易害病。

他心里一横,手上的动作顿时快了,麻利的将外袍敞开,拉开里衣的系带,一手轻轻托起盛世尘的后颈,一手将湿衣快速又不失轻柔的剥了下来。

他这一连串动作做的纯熟无比,彷佛练过许多次一样,工多艺熟,毫不迟疑。然而到了腰间的时候,却对着那同样湿透的腰带和下裳烦了难。

书房的里间也有一条铃。盛宁知道,他若是伸手去拉,总会叫来人的。

叫小僮来继续下面的工作,对他,对盛世尘,对……对每个人都是正确的。

然而手伸了出去,却在指尖碰到那条铃绳的时候,他触电般缩了回来。

接着牙一咬,眼一闭,伸手向下,他摸到了盛世尘的腰带上。那里打的是一个双花结,并不难解,伸手拉住绳尾的穗子轻轻向两边用力,感觉到那带子一下子便松开了。

然后,就是……盛宁眼睛闭的死紧,但是,他只能做到不去看。而接下来的动作,却不能一点不碰到盛世尘的身体。

其实他的动作很轻快,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可是完成了这一艰巨任务的盛宁,却一头是汗,脸涨的通红,彷佛刚跑完三公里越野跑一样气喘急促。

把湿衣团起来抛在地下,盛宁从床头拿过一条柔软干爽的大巾,从上到下替盛世尘擦拭。那被雨水浇透的身体冷的像一块寒玉,那样紧窒,柔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很浅的体香……

盛宁甩甩头。别胡思乱想了,这是香皂的味道,还是自己写的做法,自己调的料,自己教人提炼来的玫瑰精油,做出来的香皂上压着很漂亮的花纹,浅浅的紫,微微的黄,还有琥珀一样的脂色……放在白玉的小匣子里,捧到盛世尘面前供他取用的。

只是香皂的味道。

别胡思乱想。

身体擦干了,再拿了一套干净柔软的中衣替他穿好,抖开被子将他盖住。

做好了这一切工作,盛宁站了起来,狠狠闭了一下眼,用力之大,觉得眼睛与眼皮都一起发疼,像是被烟熏过,总有点胀胀的、想流泪的冲动。

这个夜晚真的让人措手不及。他咬着下唇,拉动榻边的绳铃。

隔了片刻,又拉了两下。

回过头来,盛世尘安静的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却也可以看出,刚才那种叫人心悸的隐隐的青色,却已经消下去了。

武功到了盛世尘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风寒可以伤他身体?他受了伤的,只怕并不是身体吧?

盛宁站在榻边,痴痴的望着他。

若是,我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能让你感觉到我心中的……

很快的,他听到脚步声响,由远而近,雨声仍旧,可是心境却与刚才完全不同了。

小僮推开书房门走进来,垂着头,声音轻快而恭敬。「庄主,有什么吩咐?」

「你去叫盛心来,不要惊动别人。还有,去把那张虎皮毡找了送来。」

盛宁想了想,没有再说别的,只说:「去吧。」

那小僮抬起头来看到盛宁站在里间的门口,神情有些疲倦,眼睛却显得极晶亮,与白日和和气气善良略钝的模样大不相同,心里有些吃惊,答应了一声,便回身去了。

「这是怎么了?」

盛宁淡淡的说:「我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是怎么了?」

「这,这脉象,看起来是感染了风寒……」盛心摇头着,「可是,先生他不可能!」

盛宁却像是并不吃惊,只说:「那你开个驱寒温表的方子抓药,我来煎。」

「哎,这不对头……」

「治好先生比什么都要紧。」

盛宁抬起头来,盛心才看到他脸色也不比床上躺的盛世尘好到哪里去,苍白苍白的,尤显得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里头的光芒更加奇怪,乍一看让人觉得冷,可是和那眼光对上的时候,却有种要被灼伤的错觉。

盛心飞快的瞄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盛世尘,再看看盛宁,提起笔来写了一张方子,轻轻吹一下墨迹,「照这个方子煎吧。」

盛宁正要伸手去接,盛心却改了主意。「算了,你在这里守着先生,我去煎。」

小僮来敲门,送了那床号称能凭生内火的虎皮毡进来。盛宁把盛世尘身上盖的被子揭开,把那床虎皮毡盖上去。屋里的架子上有个药盒,里头摆了零零碎碎的一些小瓷瓶,盛宁辨清瓶子上写的曲曲弯弯的小篆标签,拿了一瓶盛世尘自己配制的祛风丹。

刚才也是急胡涂了,这药丸就在手边,都没有想起来。

盛宁倒了一杯水,然后喂盛世尘吃了一颗药丸。

盛世尘还可以吞咽,但是却一直没有睁开眼。

「先生,先生。」盛宁低声唤了两声,外头雨声潺潺,屋里却安静的可以听到极细碎的声响。

盛宁坐在脚踏上,头慢慢靠在榻边,望着盛世尘安静的睡颜。

有许多疑问,然而那些都可以留待以后再想。

这一刻,这世上好像只剩下他和盛世尘两个人。

「先生……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敬爱你,原来不是啊……」盛宁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涩,「我是在心里喜欢你……」

忽然盛世尘的手指微微一动,盛宁立即住口,欠起身去看,不过盛世尘并没有醒来,刚才那一动应该也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

替他把毡子又捂紧一些,盛世尘的脸色渐渐缓过来,显出一点淡淡的粉色。

这是难得的机会。盛世尘这人滴水不漏,平时怎么会有机会看到他沉睡?你尚未走进他的院子,他已经可以听出来你今天穿的是皮底鞋子还是布底。

盛安甚至有次说,先生大概睡觉的时候,也是睁着一只眼的。

但是他现在安详的像个婴儿,面上的神情甚至是脆弱无助的。

「先生,你生的真好。」盛宁捧着脸,呆呆的说:「好像认识这么长时间,都没敢正眼看过你,你这人太厉害了啊,一点毛病也没有。

「其实,人不该这样,太完美的人物会遭天嫉的,而且,旁人也不敢亲近你。人就该有点小坏,有点贪婪,有点胆小,再来点奸诈……其实是我自己的私心里这么想。因为,要是你有缝隙,我也就有了可以见缝插针的机会了。」

这句话说完盛宁自己就笑起来,低着头,肩膀轻颤。

「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是在痴心妄想。」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叹息:「差的太远了,根本不可能。」

已经知道是不可能的了,只不过那种失落的心情,一时间却转不过来。

真是笨蛋啊,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

他的确太出众了,可是,出众的太过了。

要得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站在他身边?

连上次走的杜清若,也差的很远。

先生,你莫不是谪仙下凡吧?

盛心亲自把药端了来。「怎么样了?」

盛宁回过神。「还好,睡的挺沉的,我刚才喂他服了祛风丹。」

「吃过那个了?」盛心放下托盘,伸手过来试了一下盛世尘额上的热度,又把了一下脉,「那就好,再服了药就差不多了。只是……」

盛宁最怕人说「可是」、「但是」、「只是」这种词,尤其是由盛心这种行业的人来说,大夫一说但是,就总有麻烦。

「只是什么?」

盛心想了想说:「外表的风寒没有什么,可是先生的心脉像是受过大的激荡……」

「什么?」

「你小声点。」盛心竖起根手指头,看了一眼床上。

盛宁马上气焰顿消,低声说:「你说先生受了伤?」

「不是……」盛心白他一眼。「你个外行,我的意思是,先生肯定遇到了什么大悲大喜的事情,相当的严重。以他这种修为,居然会被风寒所趁,你不觉得奇怪?」

盛宁抿抿嘴,怎么不奇怪?

「我猜度着多半是不好的事情。」盛心把药放下,「我明天还要去林县,你一个人行不行?」

「没事。」

「那我可回去了。」盛心又想了想,「告诉他们几个吗?」

盛宁马上说:「不要。」

盛世尘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也是。」盛心打个了呵欠,「那你多受累,有事的话喊我。」

「知道。」

盛心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走远,盛宁回过头来。盛世尘睡的很沉,呼吸平稳,但是眉头却有一点不平的结,彷佛在梦中见到了令人伤怀不忿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呢?」盛宁自言自语,坐在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盛世尘的睡颜。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以前没有,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

他能这样无所顾忌的看着他的机会,只有他在眼睛闭起来的时候。

「先生,你遇到了什么事?不开心么?」

一边托盘里的药已经凉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盛宁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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