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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问风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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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人只是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我再不会上你的当。你只管激吧,今天我不会走。”
他的声音低下去,口气也变得暧昧。我低头出去,烧上满满一锅洗澡水。
“怎么又瘦了?”屋里传来模糊的声音,那人似乎在皱着眉说话。
“……”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你又伤着自己了?——说话。”
“没力气,手上没准头,有什么奇怪的?”
“你要是真不想活,朕也可以成全你。”那人的声音仿佛冷了下去。“不过,得陪葬皇陵配享太庙,死了也得和朕在一起。”
“等我不想活的时候再说吧。”三公子的声音懒懒的,却有种凉意。
屋里沉默良久才响起一声叹息:“子声,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你喜欢二哥么?”三公子的声音悠悠的。
那人顿一下:“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在意这个?——好吧,我喜欢他,当然喜欢。这世上最了解我的莫过于闻风,我最相信的也就是他了。”
“要是你不高兴,”那人沉默一阵才接下去,“以后我就只当他是你哥哥。”
我听得一惊,忘了填柴。
屋里三公子一阵大笑。
笑声停得非常突然,好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咙,我猛冲进去,正见那人松开手,改揪住衣领。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他的目光凶狠的象要噬人。
三公子脸色涨红,费力的咳,依旧断断续续的笑:“我笑二哥精明一世,到头来也是个傻子。”
“你……,哼,我怎么忘了你的性子?”那人把三公子一摔,冷冷道:“你是恨他么?恨他给你下药,把你的事件件都告诉我?”
“这些事,我当然恨他,可是,”三公子定定望住那人,慢慢道:“难道我就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么?我能多过几年快活日子,全是拜他所赐。”
那人怔一怔,俯身看他:“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日日无事,以前的事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要说对不起,终究是我先对不起他。”
叶闻风 9
皇上从前极心爱的酒杯,早已经被失手摔碎了,因为汾王曾经用过。
有一阵子我以为皇上也会放弃子声,就象弃掉那个酒杯。可是演武场一见之后,皇上不但更加着迷,而且另有了种怜惜欣赏之情。
子声不知道,他正忙着对付汾王,忙得不亦乐乎。
一旦下定决心报复汾王,子声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从未涉足官场种种龌龊纠葛的子声竟无师自通,花招层出不穷,谈笑间扯动无数关系网,搅乱汾王一个又一个计划。
汾王恨他至骨,却毫无办法,子声现在滑得象鱼。
汾王和子声不和的传言越来越多,除了现在气焰薰天的汾王,最近名声大震迅速崛起的三弟也吸引无数人的视线。
皇上深坐宫中看好戏,有时竟忍不住大笑,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举动,宫女太监们惊奇的彼此看看,神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这一年,御史弹劾子声勾结辽国,谎报战功,有叛国之嫌。铁证如山,摆在皇上的案头。
皇上翻看萧克长的信,长久不说话。
“闻风,拟诏:叶子声丧心病狂,辜负皇恩,私通敌国,罪不可赦,即日下狱,命包拯审理此案,如果属实从严论罪。”
我的手一颤,浓重的墨滴污了细软的黄缎。
“皇上……”我轻轻叫,跪在他面前:“臣弟虽然胆大妄为,但是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皇上明察。”
“毕竟是你兄弟……,不过,闻风,难道你真从没想过他死?”
我猛地抬脸,正对上皇上意义不明的微笑。
“难道朕这么宠他,你真毫不在意?”
我忽然觉得失去全身力气,在这恶魔般的微笑注视下再没有一点遮蔽物。
“想过……。”这么艰涩承认,感觉有热的液体流下眼睛,沿路烫伤我的脸颊,“臣心可诛,实在无颜,可是三弟……终究无辜。”
一只手轻轻拭掉我的泪,止住我的呜咽,将我扶起来。我吃惊的望着皇上温柔微笑的脸。
“不要哭,闻风,你的心,朕都知道。叛国的事,朕也不信,只不过子声这么任性,还要好好琢磨。”
“你和别人不同,打小就和朕在一起,朕待你也和别人不同。不过,”皇上顿一顿,仿佛要加强一下效果,“你不要和子声攀比,也不要起什么心,朕恕过你一回,可不会恕你第二回,明白么?”
我的心一暖,跟着一寒,可是终究心悦诚服的拜下去。
“闻风有生之日,唯皇上之命是从。”
第二天子声下狱开封府。一夜间荣光不再,身陷囹圄。
一切都在掌握中。我暗自揣度三弟现在的心情,这样强烈的刺激对比,对自小娇惯未经风雨的子声而言应该足够了吧。可是皇上并没有罢手,依旧囚着他,也许皇上希望加强一下效果,让子声永世不敢忘记这个滋味吧。
我禁不住苦笑,发现自己越来越按着皇上的思路走了。
父亲什么也没说,也不托人为儿子求情。我觉得父亲隐隐明白些什么。在这种地方久处成精,怎么可能一无所察?
大哥倒有些焦急的样子,不住口地责怪子声不知天高地厚,忙忙的找人打探消息。
我暗自冷笑一声。
可是事情竟突然发生了变化。
我不知那个说话温吞吞却倔强无比的青年怎样追查到杨湛,又怎样不可思议的碰上冯尘一伙人。
只能说是天意。不知他运气太好,竟查到冯尘,还是运气太差,竟惹到他们?
他什么也没听到,但是他看到了皇上,这就足够了,足够让他死。
生死之际,范鑫的聪明或是说直觉发挥到极致,竟生生逃了出去。并且再不肯落单,连屋都很少出。
可他毕竟逃不过,这在我意料之中。我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去了开封府投案,见了三弟。他并来不及说什么,或者也不敢说什么,他只是见了一面,说声“小心”,如此而已。
痴人。我想。心里竟有些惘然。
我听说三弟很伤心,连饭也吃不下,终日沉默。我有些心痛。
尝过转瞬风云的滋味,又特蒙恩宠赦还,子声却并未如预期领会到皇家雨露雷霆的变幻可怕,他甚至还顶撞了前去赦免他的皇上。
“你这弟弟脾性也真烈。”收服子声的计划失败时,皇上叹息一声。
我心里怅然若失,皇上心目中我很容易驯服吧,几乎不费他什么心思。
皇上开始着手布置圈套,我帮助他补充细节,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一生都会这样度过,在他身边,安分的扮演助手和替补情人的角色。
直至有一天我看见子声和一白一蓝两个人影。他们好像是巧遇,在路旁不知说什么,十分开心。
我徘徊很久才过去和子声招呼:“子声,做什么呢?”我笑得非常自然。
“二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展昭、白玉堂。”
“原来是展护卫,久闻大名。”我笑着对展昭拱手,眼睛却注意着白玉堂。
“你是子声的哥哥?有空多管管你弟弟。”白玉堂哈哈笑,恶作剧的看向三弟。
我的心忽然象没了着落,空落落的。
子声和白玉堂的嬉笑声,展昭的劝解声,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却刺耳。
“二哥,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子声终于发现我的异常,有些不安。
“没什么,没什么。”我回答他,也安慰自己。
很早就知道那白姓少年成为名动天下的剑客,也知道他为“猫鼠之争”来到开封府,可是我从没想过见他,甚至躲避见面的机会。
那个已经失去颜色的梦想,是少年时的一点天真。既然已经丧失了这点天真,又何必留恋一个不实际的梦。
如今我不想见他,正如不想忆及飞扬的青春往事。
我觉得那是非常遥远的东西。
可是谁料竟会毫无准备的重逢,重见他飞扬生动的神采,心象被重击了一下,褪色的记忆忽然变得鲜活。
我知道我不应见他,可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腿。也罢,就见一面吧,我想,从此了结。
无事时也设想过相逢的情景,我设想他会喜悦,惊愕,奇怪,甚至想过他比当初更拽,却独独没有想到他已经完全遗忘。他的目光扫过我,停在三弟身上,拿着我开三弟的玩笑,陌生人一样。
好像最后一根和从前相连的线绷断。
我踉跄退回现实。
路 休10
我觉得三公子真是太聪明了,竟能猜透沉埋多年的往事,可以轻易用一丝浅浅讥笑激怒那人。
可是聪明过头了是不是就成了傻呢?我不明白三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捅破这层纸,激怒那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天我进去的时候,三公子并没有失去知觉,他的神志始终清醒,嘴角甚至还有一点冷冷的笑意。
我恐惧的望向他颈胸间怵目惊心的血迹,身上脸上鲜艳的红晕正迅速消退。那人半跪他身边,十指紧紧按住他的颈,可是血依旧在指间汩汩淌出,很欢快似的。
“快点,愣什么?”那人厉声喝,好像恨不得给我一脚。
我这才猛省过来,扑到他身边,疾点他四周大|穴。然后冲到橱前乒乒乓乓一顿找,拿着药奔回来。
“给我。”那人一把夺去,可是手抖得厉害,血流又急,竟敷不上。
我一把夺回,撕下布条洒上药,紧紧压在伤口上。
“要紧么?”那人在我旁边问,语气竟带了几分小心。
不碍性命了。
我抬头正好看见旁边血染的一把小刀,装饰用的,极小也钝。
是那人的吧,我恍惚的想,以三公子的虚弱,用这种刀戳出那么深的伤口,他下了多大的狠心。
于是我皱眉摇头。
忙乱了半天,那人终于带着太医走了。
我把三公子抱到浴桶里,然后扶好倒地的椅子,抹净地板上的血迹。
然后我看到那盒药。虽然比以前侍卫们手里的精致芬芳,可是我还是一下子认出来。那些同事们拈着它的时候,常常涎着脸笑,神情下流,我却没料到那人竟给三公子也服这种药。
“扔了。”我忽然听到三公子淡漠虚弱的声音。
我抬头,看见三公子苍白的脸,不带笑容,却有种孤绝清绝狠绝秀绝的风色,不知怎的让我想起千仞峭崖上积雪。
我把盒子扔出窗外,扔得老远老远。
我知道三公子仍然没说那句话,即使效力极强的药也在他面前失效,代价是满地的鲜血,和几乎失去的生命。
我不明白。这个总是含着讥嘲笑容的青年贵族,好像已经看破一切,可以大笑对待一切事和人,为什么却这么斤斤于一句话?在那个人面前,不是人人都谀词称颂,俯首谦卑么?那些话又有多少是真心诚意?为什么三公子却偏偏这样坚持,不肯敷衍?难道说出一句“爱你”这么困难?
月亮一点点向东沉下去,可是三公子依旧端坐在浴桶里,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不记得给他添过多少次热水,小心的让水保持温热,又不能沾上他的伤口,我很想劝他到床上休息,可是每次看到他默然的眼睛,便再也开不了口。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他脸上显得这么凄凉哀伤又温柔。
我悄悄走出屋子透气。
倚在柱子上眺望夜里的小园,不料竟瞥见树旁的一个人影。那人一动不动,也不知站了多久,衣服竟已经被露水沾湿,他面朝屋子的窗户,静静凝视屋里同样静默的三公子。
我呆呆瞧那张熟悉的美丽脸庞,没有白日常见的温雅笑容,却是和三公子脸上一样的凄凉温柔,眼角竟有微光晶莹。
我头一次觉得他们如此接近。
那天的事好像没有发生一样,那人依旧两三天就过来一次,询问公子吃药的情况,感觉怎样。
三公子从来都是笑,可是什么也不回答。
他们好像都忘了那天的事。
二公子反而不如以前来得勤,来了也不过略坐坐就走,倒象怕相对无言似的。三公子有时会怔怔坐着看他渐渐隐没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有天我被叫到二公子那里。二公子说王叔病了,让我替他给东角小屋送饭。
我去了。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小园。
三公子奇怪的问我怎么了。我突然握住他的手,虽是夏天,他的手触起来却有些冰冷,可是触感这样真实,慢慢平息了我的混乱心绪。
三公子没有怪我的无礼,只是询问的看我。
“见着鬼了?”他揶揄的问。
我迟疑一下大力点头。
他惊异的看我,忽然象明白过来一样,向后靠去,脸上也露出疲乏,问道:“在哪儿?”
我指指东北方向。
“那个老屋?”
他好像已经明白一切,我用力点头,察看他的表情,可他闭上眼象睡着一样,很久不开口。我现在已经知道,他越是安安静静不说话,越是心绪不宁。
“他好么?”果然他问我。
我想起那个人,磷火一样幽暗疯狂的目光,模糊不清的咒语,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抓住我的时候力道大得惊人,象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论起身体气力,他比三公子不知好出多少,可是那个样子能算好么?
我摇摇头,指指脑袋。
三公子明白了。
“他疯了?”他猛地坐直身体,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象是不敢相信似的。
千真万确。若不是那根铁链锁着他,只怕他会杀了我也不一定。
三公子茫然看我比划,也不知懂没懂,然后他突然短促的笑一下:
“那是我大哥,”他淡淡说,“两个多月前还是新任户部尚书,春风得意呢。”
说完他闭上眼,再没说一句话。
叶闻风10
我的大哥是郑氏所生,他是长子,我却是嫡子,好像很小的时候起,就彼此不和。
他的生母见到我的母亲必须低眉顺眼的请安,而我的母亲却只需点点头走过,连扶一下都不必。
他称呼我的母亲为“母亲”,对他的生母却只能称“姨娘”。
我知道他一直不服气。
现在他投靠了汾王,做上官,我眼瞧着他说话语气变得自矜,郑氏也终于可以坐在母亲下首而不必侍立,他们母子的眉梢眼底尽是喜意。
何苦?
我只能暗里摇头。我没有劝他,汾王势力如日中天,他怎么肯听我劝告?倒是他常常敲打三弟,要他识时务一些。
三弟悄悄扁扁嘴。
三弟现在对他没有好感。我知道为什么。
从开封府释放回来后,三弟被罚跪了三天祠堂。就是大哥拿着汾王的玉牌要三弟立刻晋见的。我不清楚大哥知不知道汾王和子声的关系,我猜他不知道吧。可是对子声而言,很难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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