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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马蹄-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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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啸怔了一下又道:“我们要出嘉峪关……”

“是呀!”依梨华打断了他的话,扳着玉指接下去道:“我们要经过沙漠,还要过九沟十八阪,才能到安西;再往西北走,要十几天不见草木,一路上连水都没有一滴,有水都是黄色的卤浆,人不能吃,可是我们可以自己带水……”

她笑着,翘着嘴角,瞟着谭啸道:“这也没什么呀!这条路,我熟透了。”

谭啸反倒听着惊心,他怔怔地道:“这么苦呀?”

依梨华笑道:“你看,你根本连路都认不清楚,这一下更是非我去不行了!”

谭啸呆呆地望着她一笑: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依梨华皱了一下秀眉道:“今天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上路了。只是,可怜的拔荡他又要一个人住几天了。”

忽然,依梨伽太揭开帘子走进来,谭啸忙站起唤了声:

“老伯!”

哈萨克老人微微一笑,操着生硬的汉语道:“相公请坐下!”

依梨华忙叫道:“拔荡……”

依梨伽太笑道:“你不要说,我都听见了,你们不要为我着想,我很健康;而且我还有事,想到凉州去一趟,要去两个月,回来的时候……”

他用手指了依梨华一下,紫红的脸上,堆积着笑纹:

“你母亲也就回来了,所以,你们可以放心走,明天就走。”

二人心中都不禁一喜。他含笑走到谭啸身前,双手放在谭啸肩上:

“孩子!你很年轻,你的前程是好的……”

他回头看了他女儿一眼,又回过头来,笑接下去:

“现在,我把我女儿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待她,她是一个好女子,你愿意好好待她么?”

谭啸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老伯!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你女儿。”

哈萨克老人大笑道:“好!好!你们再回来时,就结婚。”

谭啸心中一惊,可是他坦诚地笑道:“谢谢老伯,能把这么美丽的姑娘下嫁给我。”

依梨伽太放声大笑着,依梨华却羞得由位子上站起来,笑着捶打着父亲哼道:“拔荡……拔荡……”

哈萨克老人用手抱着她,停住了笑声,又用手指着谭啸对她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必须好好侍候他,他就快要是你的丈夫了。你们如果能打败了敌人,记住快回来,回来结婚!”

依梨华感激地趴在父亲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依梨伽太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微笑道:“不要哭,快整理东西去吧!明天你们一早就上路,这条路可是不大好走!”

依梨华点了点头,离开了父亲。谭啸叹息道:“老伯,这都是我……”

依梨伽太摆手一笑:

“不要这么说,你们是年轻人,年轻人是不应老住在家里的

他皱了一下眉,接道:“你那个仇人天马行空晏星寒,我是知道他的。他有一身好功夫,你们还是先逃命要紧,报仇以后再想办法!”

谭啸惭愧地点着头,这时依梨华已转到里面,整理着衣物,好在他们旅行是常事,革囊也现成,到了晚上,二人衣服都备好了。

依梨伽太帮他们把东西拿到马房内,又找出沙漠里专用的水囊、皮帐篷、马灯。谭啸本没有想到这许多东西,等到整理出来以后,他不禁吃了一惊,可是每一样,都是长途旅行所少不了的,他不禁十分感激哈萨克老人的关心。

二人把物件都系好在马鞍上,明晨只须往马背上一放就行了。

然后他们三人就在房内长谈了起来。哈萨克老人告诉他们很多沙漠中的旅行经验,如何防风、防沙、防干旱、防狼群,可谓无微不至。

谭啸一一记在心内。依梨伽太还把沿途几个朋友的名字,告诉了女儿,嘱她必要时可以向他们索取应用之物,依梨华也都一一记住了。

这时天已很晚了,因为明天还要行长路,在依梨伽太的催促下,他们只好各自归房就寝。

谭啸关上了门,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感慨。他想如果今天所见的那两个骑马的回人,真是晏星寒派来的探子的话,那么,敌人可能就要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颇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开始来回地在这间房子里走着,仇恨开始再次地咀嚼着他,他推开窗,夜风吹着他的头发,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似乎感觉到大难又将来临的兆头。

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把窗子关上,远处的钟声,正当当的响着,这是一个恼人的离别之夜。风尘万里、四海为家的谭啸,本来以旅行为家常便饭,可是不知如何,明晨的远行,却使他感到异常畏惧。他躺在床上,不觉又想到了依梨华,这个少女,也将是自己生命的一部份了。他从来也没有和一个单身少女旅行过,试想,孤男寡女,又同属少年,在漫长的旅途上……

想到这里,他的脸不禁有些烧了,同时又有些暗自惭愧的感觉,因为自己和她,同属侠义道中人,感情是至高无上的纯洁,那应该是和一般世俗不同的。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又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觉,因为他毕竟发现了自己和一般人的不同之处了。

不知何时,窗外刮起了大风,哗啦啦吹得篱笆墙直响,雨点子打在羊皮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这风雨的交响乐,终于使他入了梦乡!

可是,好梦不长!

朦胧之中。一个人正狠命地摇看他的身子,其实那是不必的,因为当那人的手方一触及他时,他已本能地惊醒了。

谭啸猛地翻身坐起,方要喝叱,床前那人却很快地退后了一步,急促地小声道:“大哥,是我!晏小真!”

谭啸不由大吃一惊!

“啊……晏姑娘……有什么事?”

晏小真身上穿着一袭薄薄的油绸子雨衣,为雨水淋得温亮亮的,她那双剪水双瞳,更闪烁着复杂的颜色,她颤抖着道:“大哥!你快跟我出来,我有话告诉你!”

她说着身形一弓,已穿窗而出,真比箭头子还快,那扇羊皮窗户,不知何时早已大开,风正由窗口向里面灌进来。

谭啸惊异之下,也不及找雨衣,只紧了一下束在腰上的带子,就跟着小真的身影,飞身而出。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一出来就淋了一个落汤鸡。

而前行的小真,却一路轻登巧纵,直向一处小土丘上扑去。

她此时此刻的出现,令谭啸感到定有非常的事情发生了,他带着惊恐的心,也展开轻功提纵之术,紧紧蹑随着晏小真。

似如此,约有半盏茶工夫,谭啸已感到有些不耐了,才见小真在一棵大树下站住了。

这时,当空亮了一个闪电,一个霹雳,震得山摇地动,雨更大了。

谭啸扑到树下,大声喘道:“姑娘!有什么事?请快告诉我!”

这时小真直直地看着谭啸,好半天才徐徐道:“你一直都住在那个女贼的家里么?”

谭啸一面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水,慨然道:“是依姑娘救了我的命,我住在她家里养伤……”

他怔了一下,接道:“莫非你引我出来,只是为问我这一句话么?”

“当然不是!”晏小真苦笑了一下。

“那么……”

“大哥!请你不要急,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谭啸张大了眸子,紧张地道:“莫非你爹爹又……”

晏小真点了点头,流泪道:“他们现在正要到你住的地方搜杀你,我提前来告诉你。”

她扬了一下头,颤抖地道:“你现在快走吧!我所能做的,只此而已!”

谭啸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可是由此,更可见小真对自己的情意,他讷讷道:“这是你第二次救我,姑娘……我谢谢你!”

他说着,忍不住紧紧地握住小真一只手,微微摇着。晏小真迟疑地说:

“往西走……出嘉峪关,到安西、去沙漠、去蒙古,只有那里最安全。大哥!你听我的话!”

谭啸咬着牙点了点头,雨水像小长虫似的,由他头发上,经过脸,然后再淌下来。

忽然,他打了一个冷战:

“不好!依梨华他们……”

他惊叫了一声,回头就跑,可是却被晏小真死命地拉住了:

“不要去,大哥!千万不能回去,回去是死路一条……大哥!你只顾你自己吧!”

谭啸得了一下,死命地挣开了她的手,退后了一步,用冰冷的声音:

“姑娘,那是办不到的!她和她的父亲,都是好人,也都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怎能看着他们身遭毒手?啊!依梨华……”

他猛然转身就跑,当空又打了一个大雷,闪电照着他,就像一个披发的鬼。

晏小真用更快的身法,又窜在他身前,张开两臂,拦住他的去路,痛哭失声地道:“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能回去!那女贼不值得你如此的……大哥!你……”

这一霎时,谭啸完全明白了,他讷讷道:“姑娘,你明明可以通知他们的,可是你为什么不?为什么?”

在风雨声中,他这么咆哮着,晏小真呆了一下,冷冷一笑:

“我为什么要?”

谭啸不由一怔,这个痴心的姑娘坦白地说:

“我爱的是你,恨的是她,我只救你,为什么要去救我恨的人?”

一阵昏眩,几乎令谭啸倒在雨地里,他镇定了一下,站在爱情和自私的立场上来说,显然晏小真并没有错;可是这种狭隘的情感,是谭啸所不能赞同的。他害怕地战瑟在雨地里:

“不……不!那太残酷了!太无情了!”

他猛然摇着晏小真的肩头,乞求道:“好姑娘,你快回去救救他们父女吧,只有你能救他们,你去吧!”

曼小真面上闪过了一层寒霜:

“绝不!我不能救他们!大哥,就是我愿意,现在也已经晚了!”

她慢吞吞地说:

“你是知道的,我爹爹和那三位老人家,今夜一并都来了,我有什么能力?大哥,你不要管他们了,这林子里有我的马,你骑着它走吧!”

谭啸摇晃了一下,冷冷地说:

“既然如此,那么很好,让我也和他们死在一块吧!”

他说着倏地转过身来,如飞似地往回路上扑纵而去,晏小真声泪俱下地狂喊着:

“回来!回来!傻子!大哥!好大哥!你不能死呀!”

可是一任她喊破了嗓子,却再也唤不回他来了,他就像一头脱了缰的野马,疯狂地、亡命地向依梨华的家门扑去。

雷声隆隆,他耳中似乎听到了叫嚣的声音,还有兵刃交击的声音。

“啊!依梨华……梨华……我的爱妻!”

他用出全身仅有的力,在这片荒凉的水草地上倏起倏落地飞驰着。

渐渐,他看到了那羊皮搭成的圆顶庐舍,篱笆之内,充满了喝叱叫嚣之声,那声音之中,有一两声,是依梨华发出来的。

谭啸镇静了一下,绕到了后面马棚边,却见两个头上缠着白布的人,手中各自拿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正站在屋顶上把风。

谭啸一咬钢牙,霍地腾身而起,一并双掌,用“排山运掌”的重掌力,直朝其中之一的背后猛击而去。那人尚不及回头,便闷哼了一声,被谭啸打出了丈许之外,在泥地上一阵翻滚,顿时了帐。

另一人口中怪叱了一声,倏地向右一跨步,掌中刀“玉带围腰”,直向谭啸拦腰斩去!

愤怒的谭啸,双目之中已快喷出火来,他如何会让对方得手!

那缠回刀才递出,忽见对方身形一闪,已自无踪,自忖不妙,正要转身,却被谭啸的“鹰爪力”抓在了顶门之上,顿时翻到地下,脑浆四溢。

谭啸举手之间连杀二人,仍自余勇可嘉,他伸手拉开了羊皮窗户,缩身而入,棚内的马起了一阵骚动。

他忽然心中一动,忙把昨晚上备好的行李革囊,披挂在马背上;然后用脚把一个侧门踢开,再次转过身来,用“燕青十八般腾挪”的小巧身法,把身子腾上了顶梁,用力划破了羊皮,张目向前室望去。

只见室内火光炯闪不已,一个高大的红衣道人,手中亮着火折子,背门而立,满脸怒容。

这道人左侧是矮小的白雀翁朱蚕,这老儿手中此刻正执着一口青光闪闪的短剑,晏星寒用脚四处踹着桌椅,面色一片青紫,他一手还拿着一支燃着的蜡烛,不时去烧壁上的羊皮,已有十数处被火引着,火势正在蔓延着。

另外一个房间内,两人正打作一团,一个是灰衣秃头的比丘老尼,另一个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令谭啸差一点叫出声来。

依梨华披头散发,身着睡裙,持着一口长剑,正和剑芒大师打作一团。她身上有好几处已为鲜红的血染透了,可是她仍在拼命地对抗着,她大声地哭叫着:

“好哥哥!快逃命!快走!不要回来、不要回来!爸爸已经死了……”

她口中喘着咳着,不一刻室内已为浓烟充满了,忽然他听见依梨华一声惨叫,紧接着晏星寒怒叱道:“老朋友!我们栽了!走!外面搜去。”

接着整个房子都震动着,像是为他们重掌力摧毁而倒了。

谭啸为依梨华那声惨叫吓了个魂飞魄散,他再也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了,猛然拉开皮帐,冒着烈火浓烟,直向室内窜去。

他踉跄着扑进那间房子,正见依梨华在浓烟中挣扎,谭啸一把抱住了她,热泪夺眶而出:

“妹妹!原谅我……原谅我……我回来得太晚了!”

他双手抱起了她,转身循原路往马棚里退,依梨华紧紧搂着他的颈项:

“啊!哥哥!哥哥!爸爸死得好惨!好惨……好多血和肠子……”

谭啸眼中似要淌出血来,他吻着她的脸,泣道:“我知道,妹妹,这笔仇,我永远记住。他们大概走了,我已经备好了马,我们快逃命吧!”

依梨华紧紧抱着他,似乎已昏了过去。谭啸的身上若非为雨水浸透了,恐怕早已燃烧了;而这所大庐舍,若非在大雨之下,只怕也早就火光冲天了。

谭啸扑进了马棚,解开了三匹马,自己抱着依梨华骑上了一匹,另两匹都系在鞍后;然后他扬鞭催马,仰天大叫道:“天上的神!请你救救我们吧!现在,我们所有的仅仅是对你的信心了!”

天神以一个咆哮的霹雳,回答了他的话,闪电之中,三骑怒马,突出马棚,直向着茫茫的原野上驰骋而去……

大风、雷雨、原野、水草。

谭啸紧紧地抱着依梨华,他不再说一句话,一任神驹践踏着水草,亡命地向前路疾驰着。

约摸行了五六里之遥,他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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