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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仙途-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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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张脸,则在痛苦中极度扭曲了。



见鬼,明明已经转化质气,怎么问题还没解决?而且,情况好像还变得更糟了。



涌动的阴火再不像上次那样,井然有序地归入四肢百骸,而是在质气转化的过程中前冲后突,不时地考验李珣身体的坚韧程度。



李珣控制乏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内脏、骨赂在巨大的压力下呻吟变形,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李珣从来没有寄望于一两次草草的质气转换,便能将鬼先生遗留下来的大难题解决掉。



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问题爆发的频率,竟然这么高!



好吧,他承认,没有这次阴火的爆发,他可能早被人一拳轰成渣子,但是现在的情形,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渐渐模糊的神智中,李珣感觉自己的身子像一团软泥,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成了千奇百怪的模样。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饱含泥土味道的空气,放弃了抬头的欲望,嘴里又嘟哝了声“妈的”,意识飞快地向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



“哧”的一长串声响,李珣的身子剧烈地抽搐了下,眼见就要摔碎的神智,忽又开了一线天光。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一个低弱的声音在耳边轻喃。



内容非常奇妙,是一篇琅琅上口的韵文,起承转合之间,莫不合乎节拍,起落有致。



李珣暂时分辨不清其中的真义,只是感觉中里面阴阳、刚柔之类的字眼儿特别多。



渐渐的,他明白得多了些,又觉得语句的节奏忽快忽慢,快时如急风骤雨,慢时又一字三折,出奇的却是每个发音都清晰可辨。



这话音似乎有着惊人的魔力,他体内乱成一团的元气,随着音节的流动,自发地剖分阴阳,升降玄关,渐渐地,竟是井然有序起来,痛苦也渐渐消褪。



李珣这时候当然明白是谁在帮他,不敢中止真息流动,只是随着外界的音符节奏,稳稳地行了数个周天,确定阴火已经再度敛藏,这才缓缓地直起身子,恢复成坐姿。



他先吐出憋闷已久的浊气,然后拍拍脸颊,挥去沾上的泥土,也顺便让自己的神智更清楚一些。



阴散人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他的动作,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等到李珣感觉着自己恢复了冷静,这才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阴散人,开口第一句话是:“有没有人跟上来?”



阴散人对此颇感惊讶。



她本以为李珣会急不可待地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显然,她看低了李珣的警惕性。



惊讶之余,她极笃定地摇头。



李珣没有半点儿放松,紧接着又问:“那家伙是何时、怎样蹑上来的?”



阴散人知道他说的是那个落羽宗杀手,不过在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发言权。



想了想,她还是实话实说:“这件事,你不该问我!”



李珣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一条待人而噬的毒蛇,偏偏脸面无波无纹,沉凝不动。



看着李珣此时的模样,以阴散人的胆略,心中也不免微有寒意。



无疑,这必是李珣情绪爆发前的最后一线宁静,现在的李珣,需要一个迁怒的对象,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受辱的准备。



但事实再次出乎她的预料,李珣只是静静地垂下眉眼,似是看着地面发呆。



这就像是一波临近登陆的飓风,在及岸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阴散人却“看”得见,那风暴正积蕴在李珣心中,轰天咆哮。



最终,李珣咧开了嘴,低低笑道:“也好,雷喙鹰所言不虚,也不用那边再确认了。”



顿了顿,他轻赞一声:“落羽宗,殡生印,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他这一声低语,周围的空气似是猛地瑟缩一下,天色也暗了些许。



周围的气压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阴散人讶然看去,只见得李珣抬起了脸,颊侧肌肉微微抽搐,一个又一个冰碴股的音节,从他仍显苍白的双唇间逸出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



阴散人更惊讶了,三句话,仅仅是三句话的工夫,李珣从内到外,分明就是经过了一场最彻底的心灵荡涤。



一句静心,二句生势,三句自省。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精气神便整个地不同了。



那种微妙而又整体性的改观,已经牵涉到天地间最玄妙的一线灵机,精微幽昧至不可思议。



同样从这阶段过来,阴散人对他的变化自然都清楚明白,所以,她微皱眉头,旋又平复。



不错,现在的李珣确实和之前不同。那一记殡生印,虽然引爆了他体内的炎流,其实质却如同一桶冰水倒浇而下,让他猛地清醒了。



他在思考,并不是简单的考虑刚才的变故,而由此及彼,推而广之。



确切地说,他在思考,今天险些打爆他的,是落羽宗,是殒生印,然而,究其根底,使他落入这个局面的,真的只是殒生印吗?



李珣感觉着,近些年来,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他几乎在瞬间将近期所经历的事情过了个遍,在那些事件中,所碰到的对手,也逐一自眼前流过。



危险了!毫无疑问,他的心态危险了。



在东南林海,他暗中破解古刹封禁,被遁天刺搅了,他有理由说,这是对方遁法名不虚传。



接下来被蚀神刀打到吐血,他可以说,这是技不如人。



自然,和奼阴“比试”的意外频发、与水蝶兰较量的反反覆覆、包括最后夺了雾隐轩的惊险万状,他也完全有资格,用最终的胜利来解释。



可是同样的,找理由也要以最终的活命为前提。



幸运和机缘不可能伴随他一辈子。



看看旁边的阴散人吧,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她现在就可以说,当年是因为我没有想到如何如何……



而这种言语,早巳没有了任何意义。



李珣又一次咧开嘴角,他必须要感谢那个无名杀手,正是因为他的“无名”,让李珣一时间找不到这次“意外”的理由,进而自省。当然,李珣完全可以无限地拔高那人的身分,但如果这样,他便真可以去死了,没有人会为他这愚蠢的死亡掉一滴眼泪。



他现在只需要自问一句──



难道这些不可以避免吗?



他击倒一个又一个名头惊人的对手,让自己的名声一次又一次地拔高,然而,这里面有多少次,是用他真正的实力所赢得的呢?他似乎忘记了。



他停留在婴儿还真这一步很久了吧。



在他急切于自己停滞的进度,日复一日地、近乎机械地完成每日的修炼,甚至还为自己的所谓毅力而微感自得的时候,他有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有多么长的时间,没有真正用心地体会诸般法诀的妙处了呢?



这样来看,他甚至还不如自己年少之时的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可是,真的就是这样吗?



李珣单手托腮,就这么长思下去。



不可否认,现在的他,可以斥责自己浮躁、自以为是,然而,他为什么浮躁,为什么自以为是,他难道真的明白吗?



他毕竟和六十年前的弱势少年再不相同了啊。



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固然是保命惜身之道,但这种做法,也将永远达不到可俯视天下的巅峰,那么如何在持有原本优秀特质的同时,引发出更进一层的神通手段?



这是一个极关键,也极有趣的问题。



李珣觉得,他似是通了些门径,却又没有真正把握住其实质。



更确切地说,他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他不自觉地偏头,看着阴散人。



这位宇内闻名的宗师级大高手,无疑是他极好的导师──如果心甘情愿的话。



他摇头一笑,继续思考,通玄界各个顶级的大宗师,流水般被他过了一圈儿。



在这一刻,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钟隐。



这一次,他没有再愤恨欲绝,只是很冷静、很客观地回想起,当年在坐忘峰上,青烟障中,钟隐所画的那一幅墨竹图,以及在此之后,涵义深远的词句。



“你是知道如何使剑,却不知怎样使剑!”



抛开法意剑理,钟隐此言,岂不是也可以对应他此时的状况?



六十年时光如水,那一夜青烟障里,数笔勾画,短短语句,竟然可以穿透这时光流脉,直达此处。



钟隐他算到了没?



刹那间,他脑中灵光连闪,那有所得的大冲击,让他忍不住昂首长笑,弹身而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



阴散人的眉峰不自主地皱起,看着李珣这如癫如狂的漠样,心中竟然不自主地有些波动。



恰在此时,李珣眸光射来,她吃了一惊,却听得李珣一声长笑。



“剑来!”



阴散人怔了怔,才想到李珣是要青玉剑。



她迅速地抚平心中波纹,自虚空中一探,将青玉剑拿出,递送过去。



锵然剑鸣,李珣拔剑出鞘,与之同时,挥去身上雾松铁道袍,就这么赤着上身,长笑舞剑。



他使的,是自己最熟悉的“青烟竹影”。



剑气森森,当空离错;掩映虚实,却又酣畅淋漓。



一边的阴散人恍惚间觉得,眼前忽地有一片青翠竹林,扩展开来,恰是月晓气清时候,又闻风穿竹叶微声,那在林间且舞且歌的男子,是李珣吗?



迷离中,那似是钟隐目光投注,笑意微微。



刹那间,阴散人本能地提动气机,杀气外溢。



“铮”的一声清鸣,她手足间似乎灌注了万斤重物,提之不动,而寒意如水,抵在她喉咙正中,抹消她一切杀意。



李珣使剑抵着的咽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笑道:“你做什么?”



阴散人也是苦笑:“抱歉,刚刚以为看到了钟隐。”



听了这全在意料之外的回答,李珣怔了怔,旋又哑然失笑。



他现在神清目明,自然感觉得到,阴散人此语,并无虚饰。



毫无疑问,阴散人以其敏锐的眼光,发现了他在心理上的飞跃,这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他的进步。



他一笑收剑入鞘,又命阴散人拿出明心剑宗的道袍来。



阴散人此刻出奇地乖顺,不发一言,却如同一位可人的侍女,静静地服侍他穿上。



李珣结装完毕,又吁出一口长气,仰头看天。



是的,他明白了,知剑而不知使剑固然糟糕,然而若连剑也不知,那就是可悲了。



此时的李珣与当年的李珣相比,便是由凡铁转为青玉宝剑,凡铁的使法,用在青玉上,当是不知因势变通。



而连使的是凡铁又或青玉都不知道,不死何待?



不错,他现在不知使剑,但他可以学,可以练。



由现在开始,当世每一位高人,他们的处事之道,历练之法,都是李珣学习的对象。



只有一个优秀的剑手,才懂得怎样去驾御他的宝剑。



在这一点上,李珣要学的,还有很多。



而此刻,再没有钟隐这样的导师,为他指点迷津了。



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李珣回过脸来,目注阴散人道:“水蝶兰说得很准,只是我没想到,事情变化竟然会这么快,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话题的突然变化使阴散人又是一怔。



不可否认的,这时候的李珣,很难再用以前的标准来探究,一时间,阴散人竟然很难再看透他。



所以,她必须再换一种态度。



认真地想了一下,阴散人道:“百幻蝶也是个有见识的,她的这招以血神之术化炼体魄的法子,确实绝妙,而且,这也恐怕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珣“哦”了一声,没想到她的结论竟是如此绝对,微皱眉道:“理由呢?”



“基本上就是百幻蝶的那些了,若说其他……你现在情况比当时更糟,这算不算?”



李珣自动略去她有意无意的嘲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还有化阴池……”



“化阴池?那池子的功用可没有想像的那么好。”



阴散人微微一笑道:“我也听过那池子的功用。若我猜得不错,鬼先生应是要你以引流入体之法,化去阴火珠的锋芒,逐渐归你所用。只是,引注入体,也要有‘阴’可化,可此时,阴火散人四肢百骸,与你筋骨经络融做一处,那是化阴,还是化你?”



李珣仔细考虑了一下,阴散人所说,确实有她的道理。



不过在此时,他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晰,对阴散人的理由,他也持一定的保留态度。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修炼《血神子》又是什么缘由?”



阴散人唇角微弧。



“虽然不愿这么说,不过,《血神子》确实是通玄界修形炼体的经典之作,旁人只见‘燃血元息’霸道绝伦,却不知,《血神子》最精妙之处,还是在肌体修炼之上。你‘不动邪心’已经修成,应该也有感觉才对。”



李珣抚了下胸口,又想了想,微微点头。



确实,在心脏要害受到重击甚至毁损之际,血肉之躯,竟然可以凭空化雾,消卸力道,这种手段,若是没有亲身经历,当真是难以想像。



“这就是了,《血神子》的炼法,其实也是对肌体的异化,而且,异化得更加彻底。从最初步的心窍开始,逐步遍及全身,到最高境界时,全身虚化如轻雾,实质如金刚,成就不灭魔体──



“其实,也就是妖魔而非人类了。如此自然可以消解一切异气,而且是最彻底不过!”



李珣脸上神情一滞,半晌方摇头道:“魔化?可韦不凡看起来……”



“他修的是《血神子》吗?”



阴散人知道李珣心中所想,就此点侃侃而谈。



“也算他了得,基于《血神子》而自创血魔化心大法,其实就是辅以身外化身之道,催生血魇,将‘燃血元息’的威力推至巅峰,却弱化了原来的炼体效果。否则,当日青鸾仓促一击,如何能重伤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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