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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佛光-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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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一个人。
每次来河边,看见他正靠着的这棵老柿树,他都会想起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解缙。
一想起解缙,首先闪现在他眼前的,就是看见鱼儿跃出水面时,解缙那兴奋的表情和孩童股的冲动。
他多希望现在解缙就坐在一边,执着根渔竿和他一起钓鱼啊。
卜凡的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太能接受解缙获罪下狱至死这个已过去好几年的事实。
解缙是举国公认的第一大才子,才子总是有些臭脾气的,看到了不太顺眼的事,勉不了会发几句牢骚。
其实,历朝历代,哪个文人不爱发几句牢骚,而且也仅仅是发几句牢骚而已。牢骚发过仍然会忠心耿耿地替朝廷做事,为国君歌功颂德。
身为人主的一国之君竟会连文人的几句牢骚话也容不下,还能算是一个明君吗?
想挥自已现在的处境,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心里很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这次找上门来的麻烦。
所以他才会三天两头来河边钓鱼。
来想解缙。
解缙的遭遇和命运可算是一本颇有典型意义的教材。
卜凡希望自己能从中悟出一些道理来。
浮漂抖动了两下,然后开始下沉。
又有鱼咬钩了。
卜凡摇了摇头,拿起了渔竿。
”哗啦”一声,不远处河面上忽然激起一大片水花,岸边一个粗嗓门大声道:“卜先生,又来钓鱼了?”
卜凡扭过头,笑道:“原来是铁头,你怎么这个时候挑水来了?”
铁头笑呵呵地道:“两天没挑,水缸快空了,老娘都不高兴喽。”
卜凡指指渔篓,道:“正好,拿几条鱼给你老娘带回去。”
铁头笑道:“先生不心疼?”
卜凡一笑,道:“我还可以再钓嘛。”
铁头走过来,拎起渔篓晃了晃,老实不客气挑了两条大的,踮起脚,伸手折下一根细细的嫩树枝,将两条鱼串上,拎在眼前看了好几眼,咂嘴道:“真肥。”
#奇#卜凡笑道:“你可不许偷吃,这是给你老娘的。”
#书#铁头咧嘴笑道:“我知道。老娘这下该高兴了,她就喜欢吃鱼。”
#网#卜凡道:“知道老娘喜欢吃鱼,你还不学着钓,你这个儿子当的。这河里的鱼多得很,钓起来很容易的嘛。”
铁头红了脸,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笑道:“卜先生你是不知道,我这两个屁股就像是尖的,坐也坐不住,让我钓鱼,还不把我给闷死了。”
卜凡笑着摆了摆手,道:“挑上水快回去吧,勉得老娘又在家替你着急。”
铁头应了一声,将担子甩上肩,一阵风似地走了。
卜凡看着他的背影,微笑摇头。
正如大多数石花村村民一样,铁头虽不免粗俗,但率直,真诚,不矫饰,不虚伪。
在卜凡看来,石花村的村民都是很可爱的。
正是因为此地淳厚朴实的民风,他才在不知不觉中,对小小的石花村产生了一种依恋。
游子对家乡的依恋。
铁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浓密的柿林间,卜凡仍怔怔地朝那个方向看着,嘴角的一丝笑意也仍没有消失。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似的叹了口气。
他猛吃了一惊。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这人正拿着他的渔竿。
渔竿弯成一张大弓,渔线崩得笔直。
鱼虽说还没浮出水面,可以肯定是条大鱼。
卜凡并不急于看见那条鱼,他想看清这个人。
这人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是谁?”
这人不答话,突然轻轻一抖手腕。
水花跃起。
一条足有二尺长的大青鱼飞起在半空,划出一道亮闪闪的弧线,“啪”他一声摔落在卜凡脚下。
大青鱼在浅草地上翻腾,挣扎。
这人放下渔竿,站起身,掀开了斗笠。
他一站起,卜凡已知道他是谁。
“是你!”
*********
正午。
明艳的阳光里,已带来第一丝暑热。
上官仪走出胡同口,面前已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疾驰,没有减速,更没有停顿。
上官仪已在车厢里。
刚一跃进车厢,他就掀开了车窗上的布窗。
没有人跟踪。
没有人跟踪他,也没有人跟踪这辆车。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放下布窗,打开车座上一个柳条箱。
箱内是一件淡青色的长衫,一柄摺扇。
短短几天时间里,他已在佟武、公孙璆和自己之间,建成了一个便捷而且安全的联络网。通过这个联络网,他们随时可以互通消息。
上官仪自信,这个联络网不可能被洪虓发现,因为担当联络任务的,绝大多数都是丐帮弟子,联络方法也已与野王旗中惯常使用的大相径庭。
马车停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上官仪跨出车厢时,已变成了一个手摇摺扇,长衫飘飘的佳公子。
只是这位佳公子的年纪稍嫌大了一些,两腮和下巴上满是青渗渗的胡子碴,眼角和额头上,都刻着深深的皱纹,脖子上的皮肉也已略显松弛了。
京城里,这种不愿正视自己的年龄,仍想摆出一副年少风流派头的老公子并不少见。
虽然他们极爱摆派头,一举手一投足都想引来别人的注目,尤其是女人的注目,但愿意注意他们的人,还是很少。
上官仪当然不想太引人注目。
他摇着摺扇,晃晃悠悠进了一家酒楼。
小二立即以十二分的热情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道:
“公子爷要用点什么?”
他很清楚,这样的老公子最爱听的是“公子爷”三个字,最害怕的就是被别人瞧不起。
所以他们最爱摆阔。
果然,这位“公子爷”随手抛出一小块碎银,拿足了派头,淡淡地道:“找人。”
小二的嘴已咧到了耳根,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躬身赔笑道:“不知公子爷要找哪一位?小的……”
又一块碎银飞出,“老公子”淡淡道:“不用你,本公子自己找。”
小二弯着腰道:“是,是,公子爷请。”
上官仪正眼也不瞧他,径自上了二楼,一摇三晃来到一间单间雅座前,倒转摺扇,在门上敲了六下,两轻一重,一重一轻一重。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飞快关上了。
两名侍卫打扮的大汉躬身道:“见过主人。”
上官仪点点头,道:“只有你们二位?”
一名侍卫道:“还有四名弟兄在楼下,隔壁还有两人。”
上官仪微微一笑,道:“佟兄呢?”
侍卫道:“正陪锦衣卫马指挥喝酒。是不是现在就请他过来?”
上官仪在桌边坐下,斟了一杯酒,道:“不急。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侍卫道:“没有。”
上官仪道:“来,来,一起吃。”
侍卫道:“属下不敢。”
上官仪笑道:“这里很安全,不用太紧张。”
两名侍卫迟疑着,终于还是坐下了。
上官仪道:“在京城里还习惯吗?”
侍卫道:“习惯。”
上官仪道:“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一场恶战,我希望你们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要保持警觉,但也要注意放松。”
侍卫道:“是。属下明白。”
上官仪慢慢啜了口酒,道;“你们换下侯府的侍卫,没有引起洪虓的怀疑吧?”
侍卫道:“这两天,他一直没露面。”
上官仪点与头,伸出筷子点着桌上的菜肴道:“来,吃菜。”
大半盘子都已见底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人影一闪,两名侍卫已站到门后。
上官仪暗自点头。
他们的身手都很不错,反应也非常快。可以看出,在关外那个艰苦的训练环境里,七年中他们连一天也没有松懈过。
六下敲门声响过,佟武闪身进门。两名侍卫却已在门外。
佟武微笑着低声道:“上官兄,还满意吗?’上官仪道:“很好。”
佟武道:“还有更好的呢。”
上官仪道:“马指挥同意了?”
佟武道:“我有密旨在手,他能不问意?”
上官仪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道:“什么时候行动?”
佟武道:“今夜。”
上官仪道:“洪虓那面有什么新的动作?”
佟武道:“他们已经将那两幢宅院租下来了,昨天夜里,已经派人进驻。”
上官仪道:“洪虓也住进去了?”
佟武道:“是。
上官仪道:“一共有多少人?”
佟武道:“七十七人。”
上官仪微一皱眉,道:“据杨威的手下打探的情况,那几个客栈里仍有洪虓的人活动,而且为数不少。看来他的实力比我们想像的要强一些。”
佟武道:“而且他对我并不完全信任。”
上官仪的眼中忽然迸出一星寒光,慢慢地道:“可是,过了今夜,他就非信任你不可了。”
佟武道:“你能肯定?”
上官仪道:“能。”
佟武道:“这计划真的没有一丝破绽,”
上官仪道:“你一定设法找过。”
佟武道:“是。
上官仪道:“你找到了吗?”
佟武道:“没有。”
上官仪淡然一笑,道:“如果连你也找不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佟武道:“这计划本无破绽?”
上官仪道:“不错。”
佟武沉默了,好半天方道:“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上官仪道:“为什么?”
佟武道:“那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
上官仪沉吟一会着,慢慢道:“芙蓉真的没有见过他?”
佟武略显苦涩地道:“她坚持说没有。可我总觉得……”
上官仪道;“为什么?”
佟武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不愿说出来。”
上官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今夜她就自由了,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多,真有什么事,她慢慢会告诉你的。”
佟武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笑道:“不想这些了,公孙璆和杨威那边准备好了吗?”
上官仪道:“你忘了杨威在江湖上的雅号了?”
佟武不禁一笑。
他当然没有忘,所以他的担心绝对是多余的。
一个人能在江湖上博得“滴水不漏”的名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连“滴水不漏”杨威也认为这个计划很完美,佟武当然也不必再担心了。
现在,他们惟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等待黑夜的来临。
*********
夜。夜已深。
“是你?”
佟武显然吃了一惊。
杨思古淡然一笑,道:“怎么,佟兄不欢迎我来这里?”
佟武焦躁不安地摇了摇头,道:“师叔呢?我让人请师叔来,是有很重要的事!”
杨思古道:“跟我说不行吗?”
佟武道:“当然不行!”
杨思古道:“为什么?”
佟武道:“请杨兄尽快找到师叔,迟了就没机会了。”
“机会?什么样的机会?”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人影一闪,洪虓已出现在佟武面前。
佟武不禁悚然。
他根本没看清洪虓是如何出现的,更没察觉出刚才洪虓就在附近。
洪虓的功力比他所了解的竟然更进了一层。
佟武不及多想,急道:“请使者多派精锐力量…··”
洪虓嘶哑的低语声打断了他的话;“这两天你回来的都很晚。”
佟武一怔,恭声道:“是。”
洪虓道:“是不是锦衣卫发现了一些线索?”
佟武道:‘’是。
洪虓皱了皱眉,四平八稳地坐下了,忽然道:“你身边的侍卫好像换了很多。我刚才前后转了转,这些人已不是前几天那批人了。”
佟武道:“是。柳小侯知道属下想继续追查白莲教一案,担心底下的安全,另派了一批好手来保护属下。”
洪虓点点头,语气中多了一丝讥讽,淡淡地道:“他们应该比上一批厉害得多喽?”
佟武道:“身手的确要高一些。”
洪虓的嘴角难得地闪过一丝笑意,道:“我刚才转了一圈,没一个人发现。也没一个人有所警觉。”
佟武苦笑道:“柳小侯一番好意,属下……”
洪虓突然转开话题,道:“锦衣卫发现了什么线索?”
佟武道:“今天夜里,将有人劫狱。”
洪虓道:“为了那个卖艺的女入?”
佟武道;“是。
洪虓道:“你不是本打算放了她吗?”
佟武道:“是。可是锦衣卫终于让她开口了。”
洪虓道:“她说什么了”’
佟武道:“不知使者是否记得,属下曾说过怀疑她与他有关联。”
洪虓目光一凝,道:“记得。”
佟武道:“使者曾说过,是一个女入救了他。”
洪虓道;“不错。”
佟武道:“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芙蓉。”
洪虓低声道:“她为什么要招供自己曾救过人?”
佟武道:“锦衣卫新近研制出了一种麻醉剂,人吃下之后,精神恍惚,什么事都会说出来。”
洪虓目光闪动,道:“她还说什么了?”
佟武道:“她说她救的那个人武功奇高,几天前曾进大狱看过她,让她安心等待,今夜就带人来救她。”
洪虓道:“她到底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佟武摇头道:“好像还真不是。”
洪虓道:“如果她救的人真是他,她一定是血鸳鸯令的人。”
佟武道:“好像也不是。”
洪虓的声音更嘶哑,更低沉:“她说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佟武苦笑道:“她被灌了药后,说话一直吞吞吐吐,含糊不清,一会儿说她救的人以前并不认识,一会儿又说她救的本是自己的主人,属下以为她还在有意识地抵抗药性,便让人加灌了一剂,谁知…··她干脆睡死过去了。”
洪虓道:“以你之见,她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佟武道:“那种药剂非常有效。”
洪虓道:“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是他暗中训练的秘密力量中的一员?”
佟武道:“属下也这样想。”
洪虓凝视着他的双眼,慢慢道:“她说没说救人的经过?”
佟武道:“她是在京郊,看见一大群人在追杀六七个已经身受重伤的人,她用红纱蒙面,突然冲上去,用红绸带卷起最后一人,趁那帮人一愣神间,逃脱了围捕。”
洪虓道:“她是向什么方向逃的?”
佟武摇头道:“听不清,好像是说什么庙。”
洪虓着了杨思古一眼。
杨思古微微点了点头。
洪虓的目光又思向佟武,道:“锦衣卫知道有人劫狱,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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