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请给爱情做人工呼吸-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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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风季节（1）
『1』
　　华曦出院的时候，小美没有来，只有吴缨过来替他收拾东西，并把他一直送回金城大厦。在临出医院的时候，华曦问起那个把自己送医院的女孩，吴缨说当时那么紧张，名字已经想不起来了。华曦于是又返回住院部翻查入院登记，只见送院一栏上草草写着胡蓉两个字，下面没有电话、地址，只看得出是一个女孩的潦草笔迹。华曦失望地走出医院，叫了出租车回到住处。
　　华曦看着已经积了一层灰尘的住处，心情变得很坏，本想打扫一遍，看着眼前杂乱不堪的家，还没干活就觉得浑身酸软。想想自己几十万的家底变成了一堆昂贵的玻璃碎片，忙了很久的工程落到阿求这小子的手里，心里阴沉得像一摊碍眼的煤渣。于是干脆拔掉电话线，栽倒在灰尘扑鼻的床上，蒙头大睡。华曦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在似梦似醒之间，多少故人和往事在眼前匆匆而过。吴缨用手捋着卷曲的头发，柠檬般的唇向自己打个粘粘的招呼；小美这时总是迅速转过头去，将一头散乱的黑发甩给自己；阿求笑得眯上了眼，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烟；宁绍辉从来不喜欢这些人，他更愿意闷头坐着，看着大家你唱我和。惠惠和叶青在哪儿？身边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们呢？好像黑夜过后就是黄昏，夜色苍茫之间，眼前朦胧晃动的永远是捉摸不定的影子，所有人都互相重叠着，像是皮影戏里的呆板角色，忽近忽远。寂静的黑夜像一串章回故事，像串通后密谋上演的一出哑剧。终于在天亮之前，鼻梁上架着金边眼睛的凌红从那株大榕树下闪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华曦，目光里充满了无法化解的仇恨。
　　华曦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到花洒下痛痛快快地冲个冷水澡，这时，大脑才逐渐地清醒过来。他光着身子走到客厅，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两包方便面和一点辣椒酱，他干脆到水管下喝了两口凉水，又坐到床上。这套房子是华曦从设计院出来时，向一个早年移居香港的浙江女人租下的。
　　金城大厦曾经是深圳市红极一时的豪宅，只是现在已经明显地破旧了，楼梯里黑糊糊的，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商铺，叫卖声和叉烧店的音乐每天持续到后半夜。房间很小，放下那张华曦特意购置的双人床后，窄得仅够一个人转转身。不过从23层的窗户上，可以越过粤海酒店眺望到深南路的全景，特别是天黑之后，大剧院门前的灯火可以清楚地成为暗夜中最明亮的地方。手表已经摔坏了，床头的闹钟也停了，华曦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只是看到即将落山的夕阳从窗外直直地投射进来。
　　华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反正酸疼的脑壳已经不能忍受枕头的挤压。他干脆赤身*地坐在23层的窗台上，呆呆地看着夕阳落山。夕阳渐渐地沉到了楼房的背后，将西边的那一大片天空照得如稀释的血迹一般，深南大道上逐渐亮起了幽暗的车灯，如排着队的鬼魅。
　　电视里预报着台风的消息，太平洋西岸的低压气旋已经形成，代号“朱庇特”的强台风正在向广东沿岸袭来，华曦想起，如今又到了台风季节。每到台风来临的时候，就是博物馆大院的年轻人开心聚会的时刻，在南海边的这个小城里，台风是每年必经的洗礼，也是所有人无法忘记的回忆。无论台风大小，博物馆大院的单身汉们都会选一间宿舍，自己买菜烧饭，大吃大喝一顿，这是一年里最开心的时候。所有的活动都要华曦出面安排，否则大家就会吵上门来，一同指责他的懒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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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风季节（2）
『2』
　　华曦没来多久，就成了这个大院里单身一族的核心。
　　每天黄昏时，总有一群年轻人聚在篮球场打球聊天，特别是叶青和惠惠，更是这群人中的活跃分子，每天嘻嘻哈哈地搅个不停。只有小美会很安静地看着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这个时候，她总是默不作声，脸上也不会流露什么表情，尽管华曦会时不时地和她搭上一两句话，她也只是点点头算做回答。华曦注意到，这段时间里小美的情绪低落了许多，即使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小美似乎也没有了那份肆意。
　　每天吃完晚饭，华曦就会拿起篮球来到球场，自然会有几个寂寞的单身汉聚在一起，开始一场小型的比赛，宁绍辉就是其中最凶猛的一个，虽然球技一般，但是擅长冲撞，防守时寸步不离，因此经常被华曦安排为防守后卫。这个时候，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就会围坐在台阶上，偶尔几句呐喊加油，特别是惠惠的尖叫声，总让华曦状态异常骁勇，因此会换来更多的尖叫。小美也会拎着她的收音机，坐在人堆里，注视着华曦的一举一动。
　　球场上分不出胜败，于是大家围坐在一起，用讽刺和挖苦继续斗争。虽然话题每天都有新变化，但是最终都会落到叶青和惠惠的身上，特别是两人未来的婚姻问题，大家提出了超过一百种以上可能出现的结果，而每个结果都是孤守残灯、落寞而终，最后必然让两人面红耳赤、愤怒不已。当深夜来临的时候，华曦就带着大家到巴登街路口的那家夜宵摊子上，轮选一名东主，让大家小吃一通，使这个夜晚里欢乐的人们能多一点点满足。
　　每次回程的路上，华曦都会主动凑到小美的身边，虽然不说什么，但能感受到小美身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依恋。一次，走进博物馆大院的时候，华曦忽然发现小美眼睛里有了一点泪星在黑夜中闪烁，华曦放慢脚步，拉住小美的手，“怎么不开心？”
　　小美停下脚步，没有作声。
　　“也许你可以信任我，也许可以说给我听一听。”
　　小美仰起头，平静地像篮球场上洒满的月光，“实际上，我也不能肯定我是不是不开心，反正，我不知道。”
　　这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华曦回到资料室里有些睡不着。这个夏天，似乎空气都是静止的，窗外没有一丝风，只有不变的温度驱赶着睡意。虽然离那场大雨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华曦明显感觉到了小美有了些变化，疯疯癫癫的劲头儿似乎被雨水冲淡了，有时华曦感觉小美安静的像只懒惰的猫，总是守着收音机里的音乐，观望着夜色中流淌而过的乐符。华曦希望能在夜风中重新体会小美双唇的柔软，然而每每在血液蒸腾时就迷失了温存的方向，小美的影子总躲在凌红映着午后阳光的躯体之后。
　　到了第二天的黄昏，小美的身边多了一个高大的男孩，五官端正的脸上露着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纤弱的身体上拘谨地套着一件尺码有些过大的白衬衣。在别人的哄笑下，小美面部僵硬地介绍说是男朋友从福州专程过来看望她。华曦也客气地打了招呼，并邀他一同加入篮球比赛。男孩怯生生地谢绝了邀请，和小美并肩坐在台阶上，一同看完了并不精彩的比赛。这个晚上，华曦始终没有什么上佳的表演，让叶青和惠惠惋惜不已，实际上，也许只有华曦才能体会到这场无聊的比赛是多么漫长。赛后，本来和小美同住一室的惠惠恳求叶青收留她一宿，即使打地铺也在所不惜，为此，大家哄笑着散去，都说免得耽误小美的宝贵时间。华曦回到楼上洗了澡，心里如失去了地球引力一般的空洞，在闷热的房间里翻了几页芥川龙之介的《袈裟与盛远》，心情更被小说中武士的怅悔和女人的迷惑搅乱。也许今天黄昏的一切正如芥川所想，这些不过都是一个阴谋，一个有调戏色彩的玩笑，一个有虐待倾向的宣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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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风季节（3）
华曦下了楼，手里还拎着《芥川龙之介小说选》，晃晃悠悠不知所向，抬头望去，小美宿舍的窗户还亮着暗暗的灯，华曦胸口里像搅碎柠檬一般，血液都发出辛酸味道。华曦走进博物馆的后花园，坐在灯柱下的石墩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翻开书，也许，芥川的故事可以排解一切。花园里静得吓人，墙外那几排市政府的宿舍楼里传出了电视的声音，灯下的人们在悠然地过着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家里人围坐在一起，为荧屏上的人物叹息掬泪。院墙下的几株蒲葵和那片香兰草发出了淡淡的幽香，透过轻微的鼻息渗入大脑，让忧郁变得更加深刻，让孤独变得更加清晰。
　　然而，芥川和香兰草都解救不了华曦，眼前晃动的只有小美窗前的灯光，华曦不能忍受那灯光的折磨和灯光下可能发生的各种猜测，只有逃也似的离开，直到逃到了深南中路上，看不到宿舍楼的黑影才止住了脚步。
　　『3』
　　深南中路是一条东西方向的大路，也是贯穿深圳的唯一的主干道。向东直通到国贸和东门，向西就到了上步工业区和上海宾馆，再西就连着香蜜湖和华侨城。华曦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但唯有远远离开这里，才能缓解幻想的折磨。望着路上的车流，望着偶尔从身边走过的情侣和孤身的行者，华曦无法为自己判断一个方向，也许，所有的人都曾经茫然地站在黑夜的大街旁，有些在寻找目标，有些在寻找达到目标的方向。
　　走过大剧院，到了蔡屋围的老树下，树下有些乘凉的人们聊着一些闲话。走过摄影大厦，楼下的那些卖摄影器材的小商店依旧灯火通明，各种照相机堆满了货架，柜台后的老板和小店员闲扯着，小店员被老板逗得笑低了头。布吉河水积存在解放桥下，只剩下杂草丛中的一捧，不时随风传来一阵阵死水的味道。华曦现在觉得两条腿开始有点酸痛，望望远处人头攒动，于是，就攀坐在桥栏杆上，呆呆地望着从眼前划过的人影。
　　“老板，借个火。”身旁一位黑衣女孩手里夹着一支烟在望着华曦。华曦忙收回散乱的思绪说：“我不抽烟。”
　　黑衣女孩一听就转身走到路上，拦住一位行人点着烟，又走回华曦的身边，倚在桥栏杆上，幽幽地抽着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女孩个子不高，高跟鞋撑着的身体，使有些部位不合比例地凸出来，染成了咖啡色的卷发在路灯下泛着暗黄色的光，黑色的透明上装紧紧地裹在身上，清楚地露出了内衣的形状。华曦注意到，女孩没有表情的脸上夹杂着一丝疲惫，浓妆遮不住松弛的眼袋和迷离的眼神，油漆一般的口红沾满了烟嘴，浓重的香水和烟味迅速飘散过来，让华曦从心底产生了一线怯意。
　　这时，女孩转过头来，似乎充满了疑惑地问：“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华曦一听，马上决定要赶快离开，黑衣女孩似乎看出了华曦的念头，马上换了一副面孔，“你别怕，我不是那种女人，只是走累了歇一歇。”
　　“我怕什么？”虽然这样说，华曦还是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好眼熟。”
　　“不会吧，我刚来深圳不久。”
　　“一看你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深圳就缺你这样的斯文人。”
　　“是吗？”华曦还从没有觉得深圳会这么需要自己，只是他并不相信耳边的这一切。
　　“是啊。”女孩眼里泛着光，似乎要用确定的眼神来证明自己说的一切，而且又将身体凑过来倚在华曦的腿边，“真的，深圳没什么好男人，尽是些下三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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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风季节（4）
“你是江浙人？”华曦努力分辨着她那天南地北的腔调。
　　“江苏。”
　　华曦有些惊奇，“哦，江苏哪里？”
　　“扬州，你是？”
　　“我是你五百里外的老乡。”
　　“那也是老乡啊，这么巧，不过在深圳的江苏人还是挺多的。”
　　两个人就在桥栏杆旁闲扯了起来，这时，华曦已经没了要走的念头，刚才的那一丝怯意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只是心里还在对这个女孩不停地做出判断，猜测她的来历和职业，猜测她身后的那段故事。聊了一会儿，华曦忽然发现黑衣女孩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说话也不那么专注了。一会儿，女孩提出来一起走走，于是两个人沿着布吉河随便走去。河边的树黑漆漆的，树下的柏油路坑坑洼洼，走起路来一脚深一脚浅，女孩先是拉住华曦的手，之后又将华曦的手臂紧紧地挽在怀里，头也凑到了华曦的肩膀上。华曦顿时觉得阵阵紧张，心剧烈跳动，但又极力保持着平静说：“这样不太好吧？”
　　女孩将浓妆的脸凑到华曦的面前，“只是寂寞嘛。”
　　“我们还不算认识啊。”
　　女孩笑道：“我们也没做什么啊？”
　　华曦无言以对，女孩在华曦肩膀下低声地说，“实际上也没什么了，就是寂寞，特别是到了晚上，总是自己跟自己说话，深圳就是这样子，时间长了能把人憋疯。平时要好的几个死党嫁人的嫁人、出国的出国，就剩下我。”
　　“你可以回家待一段时间。”
　　“我来深圳三年就回过一次，还是老爸过世的时候，实在不想回去。”
　　“那你平时做些什么？”
　　“除了吃饭睡觉，还能做什么？”
　　华曦出于礼貌不敢再问下去，只是女孩的香水和隐隐的体香让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有了反应，特别是女孩紧紧靠住的肩膀已经渗出了汗水，滑腻腻的感觉刺激着神经。走到宝安路下的一栋新建好的大厦外，女孩指着高处的无数个窗子，“我就住在这儿，把我送进去吧。”
　　虽然华曦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女孩会如此大胆，“方便吗？”
　　女孩嘿嘿地笑着，“有什么不方便的。”
　　上了电梯，直到17楼，女孩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