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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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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自觉大脑一片澄空。呼出了最后一口浊气,终于睁开了眼睛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说她不是李三娘,那她的真名叫什么?

他陪了她几乎整整一个白天,却连这样的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都忘了问。

谢原顿时懊恼了。刚才的那一番睡前功夫,显见是白练了。

第17章

且再说回温兰这边。

她和谢原入县城时,天光已暗,前衙里的闲人也大多到点回家了,所以用帕子压住一边脸进去,一开始也没遇到侧目,只是入后衙时,迎面就遇到了孙氏。

孙氏早听说了她昨天的壮举,惊骇莫名。早就直着脖子想等她回来问个究竟,好容易见她出现,却见她用帕子压住一边脸,身上的衣裤也沾泥带水的,一怔,还没张口,温兰已经抢先道:“伯娘,我牙疼得厉害,说不了话。容我先回房洗澡换衣服……”说罢撇下她急匆匆而去。

春芳很快送了水来。温兰从头到脚洗了个澡,刚换好衣服,还在擦干头发上的水,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春芳过来了,隔着门叫道:“三娘子,好了吗?老爷刚回衙了,说他在小书房,叫三娘子你过去。”

温兰应了一声,匆忙再擦几下头发,见发梢滴不出水了,便开始绾髻。

她天生一把好头发,浓密而丰泽。因为职业的关系,有时难免要出入充满尸臭的地方,而尸臭这种气味,穿透力和粘附性极强,什么样的洗涤剂一时也难以彻底消除,最多当时闻不到,过一夜,那种味道便又出来。曾经有一次,她还是实习的时候,跟着师傅处置过一具被发现在密闭空间里的半蜡化腐尸,经过整整半个月,手心和头发里的那种异味才完全散去。凑巧,穿越前的那几天里,她也正在纠结着要不要把长发剪掉——现在看来,当时没狠下心去剪是相当明智的。要是顶着一头童花,到这里可就真成异类了。

弄好头发之后,温兰取了今天用过的一只乳胶手套,照原先留下的模子剪出一块,一面用墨汁涂了,等干后,另面刷了浆糊,然后对着镜子小心地粘到脸上。

这个新法子,是她今天在回来的路上想出的。比用猪皮好得多。原先的猪皮,用前要磨薄不说,一块皮用不了两三天就要换,且随了天色渐热,以后只会更加麻烦。改成这个就方便许多。只要别再遇到像今天这样老天存心要让她露底儿般的事,真正可称是一劳永逸了。虽然剪掉一只手套有点可惜,但勘察箱里还有几双留着备用,所以她立刻便这样决定了。

温兰仔细地拉平边缘褶皱,最后照了一眼镜子,然后打开门。

春芳并未留意她的脸和昨天是否有什么不同。事实上,整个衙门里的人,除了小胖子堂弟,别人对着温兰时,大约出于某种类似于同情的心态,或者是怕自己多看会惹她疑心,几乎没有谁会盯着她的脸说话。她现在一边跟着温兰往小院外去,一边叽叽呱呱地道:“三娘子,好消息呢。听说丁大户肯交税了,刚老爷回来时,脸上难得竟见着了笑,夫人也乐得跟什么似的。我还听说,三娘子你昨天弄活了一个死人?衙门里的人都在背后传了,说你不但胆儿大,还是神医呢!厨房里张妈一直在问我,说能不能让你给她家的老头儿看下病,说你既然能医死人,看活人想必就更不在话下了……”

温兰并未应答,一路往小书房去时,只在度测李珂传自己的目的。

小书房很快便到。温兰进去时,里头已经亮了灯,李珂正就着灯火在写东西,见她进来,放下了笔,笑问道:“昨夜在山里睡得可好?”

温兰道:“好。多谢伯父关心。我刚来时,听春芳提了下,说丁大户愿意交税款了?”

李珂笑着点头。

“是啊,不止去年欠的全缴上了,连今年的也一并缴了。不止是他,今天派人去县里其他地主家催缴,也很顺利,估摸着三两天内,就能收齐了。”

原来李珂听了师爷的主意,昨夜一帮人连夜赶回县城后,今一早,姜捕头就照了眼线提供的消息,在县城的一家妓院里逮到了想避祸的丁家少爷。

这丁少爷好吃懒做喜女色,自打去年底听进山催收租子的家奴回来在他面前提起过贾老六家媳妇漂亮后,不顾路远地偏,亲自跑去一趟,等见到了阿杏,立刻生了邪念,隔个十天半月便要去一趟。他爹丁大户不晓得这其中关窍,见儿子现在突然转性,肯帮自己去催租了,心中颇是欣慰,自然不会阻拦。前日,这丁少爷又带了人去杏岙。有了前几次被她避开的经验,这一次,叫手下人缠住贾老六,自己便藏在她家去往那个石大嫂家的路上,等到她来后,凭了力气捂住她嘴给拖到附近垟深处欲行不轨,遭到极力抵抗,脸又被阿杏挠了一爪子,鲜血淋漓的,又见她大喊救命,恼羞成怒之下,便叉住了她脖子。

这丁少爷本不过是想阻拦她呼救,倒并没想弄出人命,没想到片刻后,她便两眼翻白软了下去,瞧着是没气了,吓了一大跳,慌忙逃走。怕官府会到自己家中抓人,先便想在外面躲两天,反正家里有那个爹顶着。没想到才过去两夜,今早就被抓到了。他以为阿杏已死,被带到公堂,还没开打就招认画押了,被关入县衙牢房后,李珂把他的认罪书往闻讯而来的他爹面前一丢,丁大户登时便慌了。知道出了人命,现在便是派人去走自家那个远亲的门路怕也来不及了,连声哀求,于是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丁大户不但当场便叫家人送来了去年连今年当缴的税款,私下里还通过师爷,用一只鞋套包了两条小黄鱼(十两一条的黄金),恳请他递去给李珂,却被师爷讥笑,说遇到了人命案,他这就在打发叫花子。丁大户无奈,一咬牙增到十条,师爷这才勉强接过,说是帮着说话看看,大老爷要不要还未准。大老爷的送了,师爷帮着说话,自然也要润喉费;捉刀的书吏要修卷宗,需有润笔费;又怕儿子被关在牢里吃苦,于是上从姜捕头,下到狱卒,衙门里几乎人人都得了好处。丁大户浑身上下便似割肉地疼,回去了之后,气得饱腹,连饭也没吃,只在家里跳脚大骂那些一有机会就吸血的黑了心的官府中人。

温兰知道李珂一直为税款愁烦,现在不但去年的旧账清了,今年的眼见也是能提早入库,也是替他高兴。想了下,便问道:“那丁家儿子的案子,怎么处置?”

李珂道:“按本朝律法,以私债强夺□妾子女或奸占妇女者,一律杖一百,流一千里。那个农妇若是死了,他自是要偿命。如今农妇既未死,他也未□成事,罪便轻了许多,先关他些日子,待我把税银的事清了,判丁家补偿贾家些银两,再当堂杖他个几十,放了便是。”

温兰知道自己这个伯父自然算不上清官,也但不至于昏聩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这样处置,虽有些便宜了那个丁家儿子,但自己确实没置喙的份儿,且置身如今这天下,大约也就只能如此了,便默不作声。

“哦对了,说起来,三娘你的功劳不小,”李珂像是忽然想了起来,“前些天书院一案刚破,这次又亏了有你,事情才得以这么顺利,”他抚了下胡须,望着她道。

“也没什么。侄女头顶无遮荫片瓦,全靠伯父收容。能帮到伯父,也是侄女的幸事。”

温兰谦虚道。

李珂呵呵一笑,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喟道:“你是我侄女,关照你是应该的。说起来也是惭愧,这么多年,我只顾自己官场蝇营狗苟,仕途不顺也就罢了,掐指一算,竟已十数年未曾回乡了,不知道咱们老房子后的那棵老榆树可还结榆钱?伯父现如今还记着小时候吃过的榆钱味道。”

温兰嗯了一声,含含糊糊道:“结呢……”

李珂盯着她,一语不发,脸上的笑渐渐也消了去。温兰很快便看了出来,他的面上浮出了一丝疑虑之色。心中略微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说错了话。

果然,李珂眉头一紧,沉声道:“你不是三娘。你到底是谁?”

前日温兰决定代替仵作去验尸时,就已经考虑妥当,准备好对李珂说一部分的真话了。

她到了这里,按理说,依照世情的话,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个世代,按照孙氏的安排,嫁给见过几次面的谢原,然后和丈夫生儿育女到老死——但是这并不是她的本心。她还是想试一试,哪怕是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希望自己的所学能有一个施展的空间。就算不被允许开膛剖腹,仅仅依循现在被接受的验尸方法,她也一定能比现在的仵作们做得更好,这一点她有绝对的自信。

仵作是最低贱的一个职业,也最没人愿意当。但她愿意。然后前几天正好遇到了萧燕,与他那一番谈话,随后又拿回自己的勘察箱后,经过一番思考,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她甚至觉得,与萧燕的那次谈话,就是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心的一个契机。所以现在见李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些微愣怔之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李大人,被你说中了。我确实不是李三娘,脸上的这块黑瘢,”她指了下,“也是假的。”

李珂现在很是惊讶。

他做官这么多年,虽然混不开一直原地踏步,但这并不表示他真的糊涂。一开始,温兰破解了书院杀人案后,他虽觉得匪夷所思,却也没往深里想去,只以为是自己这个侄女聪敏过人。然后又有了昨天杏岙村阿杏的事。白天里他一直很忙,也没空细想。等空闲了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

自己的弟弟在老家县衙里当书吏是没错,但再怎么和仵作打交道,作为读书人的他也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也与这一行沾边,哪怕这个女儿丑得天怒人怨没人要。这个万里投奔自己而来的侄女,所行确实惹他生疑。所以一空下来,这才就把她叫了来,想问个清楚。

他原本以为她会抵赖,没想到她竟这么快便承认,反倒糊涂了,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看起来神情自若的年轻女子。

温兰把自己在途中与李三娘相遇的事说了一遍,略过自己的来历不提,最后道:“李大人,我虽然不是你的亲侄女,但以后,你若是愿意,完全可以继续把我当成你的侄女。或者换个说法,你只要对外继续称我是你侄女就行。我留下来,可以继续帮你破案。我不敢保证能破解每一个案子,但对你一定有用。这样一桩买卖,李大人愿不愿意做?”

李珂沉吟不语。

自己真正的侄女既然已经死了,也是被她所埋,算起来还是三娘的恩人。这个年轻女子的聪敏与处事能力,他不但前所未见,而且深为折服。且说句老实话,要不是这个从天而降的“侄女”的帮忙,自己到现在说不定还在为书院一案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从这个角度说,这个“侄女”的到来,倒真的是自己的吉兆。

李珂很快便心动。多一个名义上的侄女,于他无丝毫不利,不过是吃饭多添双碗筷而已。而能否破解要案,却关联到自己以后的仕途。孰轻孰重,他自然拎得清。但是在点头前,他对她的真实来历,还存了几分疑窦。想起前几天的那个锦衣卫萧燕临走前送来一只奇怪箱子的事,心中一动,望着她试探道:“你和那个京师来的萧大人……”

温兰猜到他的心思,接道:“我的来历,萧大人最是清楚。但李大人请放心,我绝不是萧大人派来刺探你的。我可对天起誓,绝不会害你。”

李珂确实有点怕她是锦衣卫派来的人,现在见她这么说,疑虑虽不至于全部打消,但转念一想,她真的若是锦衣卫的人,自己想推也是推不掉的。况且说不定,她与锦衣卫萧燕交情不浅。萧燕既然知道她的底细,又予以默认了,自己现在若是不收她,说不定便会得罪那个姓萧的。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为好。况且与她处了这些天,多少也看得出来她的为人和性子……这样一想,终于点头,笑道:“好,那就说定了,先前如何,往后也如何。你放心,只要你真帮我,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对了你真名叫什么?”

温兰笑道:“多谢伯父。伯父既然肯认我继续当侄女,往后还叫我三娘便是。”

李珂见她不欲提起真名,也不勉强,略微一笑,想了下,便从书桌下的一道暗格里取出两个小银锭,推了过去,道:“三娘,你伯娘吝啬,过来这些天,没问过你零用吧?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去,手头也方便,省得买个针头线脑也要向她开口。”

温兰知道他今天必定是从丁大户那里得了不少钱,自己确实也穷,便接了过来道谢。

李珂笑了下,挥了下手,示意她若无事便可退出了,见她站着不走,还似有话要说,便问道:“你还有事?”

温兰眼前闪过那个大胡子男人望着自己时的一双眼睛,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道:“伯父,能否请求一件事,请你帮我推掉与谢家的婚事?”

李珂再次惊讶了,打量着她疑惑道:“谢原哪里不好,你不愿嫁他?”

温兰道:“不是他不好。只我既然不是真正的三娘,这样顶着三娘的名嫁过去,总是不好。且我如今也没嫁人的心思。还请伯父成全。”

李珂心里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她这样年纪的女子,能嫁给谢原,算是极好了。面上却也没多说,怕她这样打算,说不定也是萧燕授意的,便点头道:“也罢。你既这样说,我哪日有空跟他提下。好在两家还没过礼,这样推了,也不算毁约。”

李珂当晚回了卧房,孙氏正在盘点今天新收到的九根金条,折九百两银子。李珂当官这么多年,就这一回捞的算是笔大便宜,她的一张脸笑得要成一朵花。看见丈夫回来,急忙迎上去殷勤更衣,待丈夫坐下后,一边把金条藏在衣柜下,一边心疼地埋怨:“你也太甩大袖了。师爷那里,他必定已经收了好处的,做什么要给他分去一根?”

李珂不理睬她的念叨,道:“我想了下,三娘和谢家的婚事,还是推了吧。”

嗄?

孙氏一惊,忙不迭转身,瞪大了眼道:“再小半个月就要过大礼了。这时候推掉做什么?”

李珂道:“我说推就推,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尽快去知照媒婆,把事跟对方说一下。”

孙氏不乐意了,问道:“你给三娘找了新的男家?”见丈夫摇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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