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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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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匿,所以竟带到了这里。现在要上路,带这东西便招眼了,只好先给埋掉,做了个记号。然后把手枪贴身绑在大腿内侧,用块布把脸蒙了,打听到了县府的方向,便沿着官道行去。因她个子高挑,身段窈窕,脸又蒙了布,路上有轻浮男子见到,难免兜上来调戏。温兰也不恼,只是不紧不慢地扯开蒙脸的布,对方一见,立马闪避不及,此招百试百灵。路上运气不错,又搭了辆往县城去的驴车,当日傍晚便到了,只是驴车最后被阻在进城的一个隘口,巡检司在此盘查往来出入可疑之人的路引。
温兰下了驴车,臂上挽着包袱,压下心中的紧张,排在队伍里跟着前头的人慢慢挪动。边上是另条同样慢慢挪的队伍,只不过掉了个方向。
“出了什么事,查得这么严?连谢大人都亲自把守?”
温兰前头的几个人,大概急着进城,嫌慢,嘀咕着议论了起来。
温兰初来乍到,竖着耳朵听的同时,顺了这几个人的手指方向往前看去,见有个身材高大留了大胡的男人正站在隘口的道边,看着年龄三十上下了——但根据温兰的判断,通常留这这种胡子的男人,看起来都要显老几岁,所以估计他应该小于三十。双手背后,神情严肃地盯着面前的的弓兵检查着进进出出的人。穿件淡青色的盘领衫,看着像公服。
“还不是梅岭书院出的那桩命案!半个月里,一口气死了三四个秀才啊,乖乖!这些死了的,据说有一个还是府试宗师的得意弟子,做得一手锦绣文章。这宗师本还指望他今年秋试能摘解元呢!没成想就这样没了,宗师大怒,责令限期破案……”
“哎,我还听说,嫌犯就是书院里的一个学生,平日就是个狂生,和几个死鬼都有过口角,必定是心怀妒忌,这才杀人的。他倒识相,溜得快逃了,我一早出来时,见满城门口都是他的画像,官府说了,谁见到报官抓到,赏二两银!”
众人发出一阵唏嘘,有几个还四处张望,仿佛那个嫌疑犯现在就藏在路边的石头旮旯地里,恨不得自己能火眼金睛揪出来,好得那白花花的赏银。
队伍慢慢挪动,快轮到了,前头的人便自动停了议论。正这时,对面过来一匹马,马上下来个身穿皂衣,腰戴锡牌的男人,三十五六的年纪,朝着那个姓谢的男人过去。走了几步路,一瘸一拐,一脸痛楚之色。
“看看,姜捕头来了,瞧他这样子,是不是又过比限,吃了县太爷的棍子?”
温兰立刻听到边上人又低声嘀咕,口气有些幸灾乐祸。
这马上下来的男人,确实是县里的姜捕头。别看他平日怀揣铁尺绳索,身后跟着一班捕役快手满大街地游荡,百姓惟恐避之不及,很是拉风。那是没有大案发生。一旦出了大案,他就倒霉了。按照大明律,涉及重大凶杀的案件,当事长官必须要在两个月内破案并且初审结束并上报上官。否则就是渎职,不但要罚俸,对于政绩考核更是不利。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当官的总爱动不动就当堂打人逼供,经常屈打成招的原因之一了。像这次,梅岭书院出了这件震动州府长官的大案,知州张萱大怒,勒令县令李珂一个月内必须破案。李珂自然施压给姜捕头,给他设了五日比限,超过五日没抓到嫌疑犯,就要吃十棍。而且打时,还是打一边屁股大腿,留着另边下次打。如今一眨眼已经半个月过去,姜捕头的左边屁股吃了二十棍,右边屁股吃了十棍,操棍的衙役自然不会往狠里打,不至于皮开肉绽,但毕竟是棍子炒肉,实打实得疼。
话说,姜捕头刚刚挨完第三顿比限棍,县令李珂见上司给自己定的日期只剩半月了,嫌疑犯胡定华却还没踪影,心急火燎,放出了话,把比限改成三天。三天内要是还抓不到人,再继续打。姜捕头心里把李家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遍,骂完了没办法,还是只能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继续去抓人。领着一帮子手下没头苍蝇似地把能想到的地方再笊了一遍,又盘查了全城养着的无赖线人,还是没有着落,最后想到了谢原,只能找过来再拜托他了。
姜捕头走了几步,见人多,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咳了一声,松开捂住屁股的手,忍着痛到了谢原跟前,把他扯到一边,自己背对人,也不顾面子了,立刻苦着脸低声道:“谢大人,谢兄弟,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再帮下老哥。再抓不到人,你老哥的屁股都要打成酱了。”
谢原是巡检,虽是个从九品的某等小杂官,但毕竟是官,他却不过是个贱籍的捕快,所以刚才先叫他大人,是表尊敬之意,再叫兄弟,那就是拉关系了。
姜捕头平日借了捕快之便,遇有发放牌票勾拿办案之事,也会朝事主勒索讹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全国衙门都有这样的陋规常例,他自然不能免俗,但人还不至于恶到极点,遇到实在敲不出油水的苦主,便也作罢,为人也算爽直,加上是老街坊,谢原便道:“我已经交待了下去,全县四个巡检道口都严加看管。其余各处的人,也都吩咐下去在查了,绝不会走掉人。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谢原年纪虽不大,但做事一向缜密稳重,又极干练,他自做了本县巡检,从未出过纰漏。姜捕头见他应得干脆,自己便似吃了颗定心丸,赶忙低声道谢。
谢原略微一笑,道:“不必。真走脱了人,也是我的失职……”
他口中说着,眼睛一直留意着道口处弓兵检查进出的状况,目光忽然注意到了队伍里的一个年轻女子。
这女子以布覆面,露出一双明澄的眼睛,他判断年纪应该不大,二十上下。
引起他注意的,是她以帕覆面。时下大户人家的深闺女子或是小门小户里的娇养女孩,一是大多小脚之故,二是风俗使然,不大时兴外出。但即便外出,也极少有这样用帕遮脸的。出于职业的缘故,便上下多扫了两眼。见她身段妥帖,一身蓝色旧布衫,露在阔裤下的是双大脚——典型的养大好帮补家里干活的农家女。臂上挽了个行囊,脚上一双已经散了帮的草蒲鞋,可见是长途跋涉而来。再看她不与前后搭话的样子,像是单身——这就有些奇怪了。这样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子,何以敢,并且也能平安地经过长途跋涉到了此地?如今虽说是太平盛世,但车船路上,流氓恶棍喇唬光棍层出不穷,到底怎么个太平法,也就那些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温兰早注意到斜对面那个大胡子扫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审视,就像以前同事们在打量嫌疑犯一样。心中自然微微不快。不过也晓得如今不比从前,自己要低头三分矮三分地做人,与那个男人对了一眼后,立刻便收回目光,随了前头的人慢慢挪动。等轮到自己时,递过早拿出来的那张路引。
弓兵张翰看她一眼,接了过来,认得几个字,凑近了慢慢念道:“计开:今有河南汝宁府淮县妇女李三娘,年十九,面有……”
他识字不多,后面“疵斑”念不出来,见温兰露在帕子外的额头光洁白净,眉弯眼明,瞧着是个美人模样,身量又好,便忍不住心中想要一窥庐山真面目的好奇心,也不顾上司就在身后——反正盘查可疑人就是他的职责么,便不念路引了,道:“把帕子扯了。”
温兰依言,拉下了帕子。张翰一见,好家伙,右边大半张脸老大一块黑斑,硬生生是把个美人给变成了无盐,吓了一大跳,登时失了兴趣,这才明白她遮脸的缘故,急忙把路引还了,手一挥道:“走走,下一个。”
温兰道:“此处县令李讳珂是我伯父,我是来投亲的。请问差爷,县衙怎么走?”
张翰一听,嘴巴张了下,上下再打量几眼温兰,心中连呼可惜。只她既然是县令的侄女,态度自然便好多了,急忙回头对着姜捕头道:“捕头,县太爷老家的侄女来投亲了,你带路?”
姜捕头也早听说李县令有个侄女要来。没想到这样竟碰到了,还是这副模样的,惊讶地打量了几眼,连屁股疼也忘了。
温兰态度很好,笑道:“那就有劳捕头给我带路了。”
姜捕头先是应了,只很快,又为难道:“这里到县衙,走路还几里地,我就这一匹马,要是不骑与你一道走,怕是……”
他是觉得屁股大腿疼,又不好说出口。
温兰正想叫他骑马,放慢些蹄子,自己跟他走便是,不想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大胡子忽然叫道:“李二甲!”
弓兵李二甲听上司叫,急忙跑了过来。
谢原道:“你去套辆车,把她送到县衙去。”
这话一出,边上的几个人,包括姜捕头张翰和李二甲等都愣住了。谁不知道谢原平日为人严肃,于女人更是退避三舍,今天竟然主动开口,虽则是个丑女,但好歹也是个女人,这和他平日作风实在不符……愣过之后,忽然想到这李三娘是县令的侄女,他这才相帮的?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急忙应了一声去忙活了。
车子自然是驴车。没一会儿就牵来了。温兰朝谢原道了声谢,把帕子蒙回脸上,坐了上去,李二甲便赶着车往县城方向去。
驴车走了几步,温兰觉得身后仿佛还有目光投来似的,忍不住回头,正见那个谢原还在望着自己,目光似乎有些怪异。两人再次四目相对时,谢原立刻收回目光。
温兰觉得这个人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很快便抛之脑后了,实在是等下还有另件更挑战她的事在等着——她就要开始冒充李三娘的生涯了。
她能胜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介绍下巡检的相关背景。
宋朝时,就在一些交通要道口设巡检司,明朝时,在各府州县的关津要害处都设。巡检司的巡检一职从九品,副巡检不入流,负责缉捕盗贼、盘诘奸伪、警备不虞。是州县衙门的派出机构,巡检是州县长官的下级,属最末等的杂官。抓到嫌疑犯,可以动用死刑逼供,但不能定罪,随后要移交州县长官处定罪。巡检下有一支不大的武装警察队伍——弓兵,在巡检指挥下看守关卡、巡逻道路。
盘查过往行人也是负有刑事责任的。按照明朝法律,如果让奸细疑犯混过关去,巡检要杖责一百,所以这一职位风险也很大。而在外敌发生入侵时,巡检除了飞报军情外,还要组织阻滞战斗,延缓敌军进军速度。
另外,按照明清习惯,吏部放官,最忌讳回本籍做官,所以通常是南人北放,北人南放,后来稍放松,但也不会发回本省做官。这个故事里,男主是本地人,但因为他的官职是个非科举出身的末等地方治安杂官,所以设定不在此限制内。
第四章
温兰先前照顾李三娘时,从她那里听过一些关于李家的零碎事。知道李家长辈都已过世,李三娘的伯母孙氏随丈夫一道在此陪任,有个年长的堂兄已经成家立业,并不在此地,身边只留有个十岁不到的堂弟。所以等下到了后,第一道伯母关只要过去,想来问题暂时就不大了。但除此之外,自己对这个伯母一无所知,老实说接下来的会面,心里也不是很有底。便与前头赶车的李二甲搭了几句讪,旁敲侧击想多打听些情况,比如说,县令的官声、脾性等等。偏偏李二甲是个闷嘴葫芦。谢原叫他赶车,他便只顾闷头赶车,对于温兰的搭讪也应得很简单。来回了几句,温兰见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便作罢了,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了。
驴车渐渐靠近县城时,黄泥官道上的往来行人便多了起来,大多是赤脚扛锄刚从田头歇了劳作回家的农人,也有挑着装货竹篓赶得飞快的生意人。从县城北门入的时候,温兰留意了下城门的门洞墙,果然在墙上贴布告的地方看到了张通缉嫌疑犯的大头像。瞄了眼,见上头绘的人年纪十□,样貌还算周正。
县城并不大,很快便到了位于城北的县衙。
县衙并没温兰想象中气派,门面邋遢破败,反倒不如路上行来时看到的几户大户家宅体面,只那三间开的六扇黑漆门和门口放置在石头狮子边的鸣冤鼓才能提醒人,这是到了县衙了。
温兰下了驴车,跟着李二甲从开启着的东边两扇门进去,李二甲朝门房里值守着的衙役张泉嚷了声,张泉从门里探出身子,狐疑地盯着温兰,温兰便道:“我是县令的侄女,从河南老家投奔来的。我伯父伯母可在?”
张泉定定望了温兰脸上的黑斑片刻,回过了神,急忙道:“大人不在,夫人应在,我这就去通报。”说罢急急要迈步,眼睛却还停在温兰脸上,脚竟磕绊到了门槛上,整个人一绊,差点没跌跤,好在扶住了。
李二甲见人带到,便离去了。温兰独自等在门房处,四处张望了下,见大堂院落也是破破旧旧年久失修的样子,静悄悄看不到人影,想必三班衙役都出去抓人了。
温兰等了片刻,东边角门处出来个婆子模样的妇人。看见温兰,面上立刻露出笑,疾步过来,忙不迭地见了个礼,这才自称姓孙,是李夫人身边的人。张望了下,见只有她一个,奇道:“不是说老家还有一人来吗?”
温兰解释了下。孙妈妈听说半道竟得病亡故了,念了声佛,这才又道:“夫人正整日地念呢,说你也早该到了。人去为安,你平安到了就好。”说完扭头,领着她进去。
这孙妈妈的笑里看不出有真诚之意,只温兰也不在乎这些。只要那位“伯母”面上功夫还肯做就行。跟着她穿过角门,一直到了衙门靠北的通往私宅的宅门处,见也是扇屋宇式的大门,东边门上挖出个望孔。温兰进去入了花厅,依了孙妈妈的话坐下。稍微打量下四周,见里头陈设都颇陈旧。想必是历任知县使用的公物而已,所以也没哪任知县肯自己花钱置备新的。再等片刻,便听见一阵踢踢踏踏脚步声,人随声至,来了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身量微微发福,穿件翠蓝色素面杭绸褙子,一张圆脸上笑容可掬,只那双略微三角的眼儿中透出的精明色,才显示了她做为掌家主母该有的返儿。身边除了刚才那孙妈妈,还有几个年纪十五六到十□不等的丫头,众星捧月般地进来。
温兰立刻便知道了,这位想必就是李家伯母,忙起身要见礼,李夫人孙氏已经抢着上前扶住了温兰,上下打量了她几下,笑着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温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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