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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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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对着镜子,弹相柳的头,“让你凶!让你凶!”弹完了,他抹了下镜子,所有画面消失,小镜子恢复了正常,除了看上去比一般的镜子更精致一些,完全看不出能记忆过去发生的事情。
这面看似普通的镜子实际是用狌狌精魂锻造而成。大荒内有异兽狌狌,天生就有窥视过往的能力,但窥往见未都是逆天之举,因为狌狌的这个逆天之能,它们修炼十分不易,所有狌狌妖极难碰到,而用狌狌妖的精魂锻造的镜子古往今来只此一面。因为用狌狌精魂锁铸的神器一定要狌狌在被炼化时心甘情愿,没有一丝怨恨,才能重现往事,可想而知没一个狌狌妖在承受残酷的锻造之痛死去时会没有一丝怨恨。
小六把镜子贴身收好,双手交叉放在脑袋下。
那夜之后,已经几个月了,相柳一直没有出现。那么多人找他的麻烦,他不出现是正常,如果出现,小六也明白自己活到头了。小六一直在心里祈祷,多一些人找他麻烦吧,最好忙得他完全忘了清水镇上还有个玟小六。
但是,现在……唉!
白羽金冠雕毛球幻化的小白雕从窗户外飞了进来,趾高气扬地落在小六面前。
小六对它说:“看到你这副拽屁的样子,我就想拔了你的毛,把你左半边烤着吃,右半边煮着吃,吃完的骨头再喂狗。”
毛球朝小六扑过来,小六抱着头,滚到塌下,“和你主子说,我要见他。有正经事。”
【狌狌(xingxing)】:《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载的一种异兽,“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气名曰狌狌,食之善走”。《淮南子》中说它可以知道一个人的往事,不过,无法知道将来的事情,所以叫“知往而不知来”。
毛球恶狠狠地盯了小六一眼,展翅飞入了黑夜。
小六觉得不能在屋子里见相柳,同一社会环境会让他想起上次受辱,很容易激发凶性。
小六出了门,沿着河往上游跑,一直跑出了清水镇,进入了茂密的山林。他沿着一颗五六人合抱的大树攀援而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树很高,能居高临下地俯瞰一切,山林簌簌,西河蜿蜒曲折,如一条闪烁的银带,流淌出婀娜多姿。如果不是冬天,如果不是寒风吹得紧,一切很完美。
他来了!
小六抬头看去,白雕驮着相柳从圆月中飞来,白衣白发,从九天飞下,若雪一般,轻轻地落在了小六身旁。
小六说:“三个选择,可以抽我四十鞭,可以把我从这里踢下去,还可以听我说正事。正事!”
相柳问:“洗过澡吗?”
小六依旧油嘴滑舌,“洗刷得很干净,就等大人临幸了。”
相柳一手扣住小六的肩,伏下头,小六很温顺地头微微后仰,相柳的尖牙刺入他的脖子,吮吸着他的血。小六没有闭眼睛,而是
欣赏着月亮。
相柳真是没客气,小六的头渐渐地有些发晕,“你打算一次吃干净啊?虽然你有九个头,可没听说你有九个胃啊!不能剩下点下次吃吗?”
相柳的唇贴着他的脖子,对着那个直和心脏相连,维系着生命的血管。“你说我什么时候该咬这里?今夜如何?”
小六赶紧狗腿地出谋划策,“今夜不好,值此良辰美景,对月谈心何等风雅。杀我这种煞风景的事情不如等到我真想杀了你时。”
“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吗?”
“不想!”小六微笑起来,“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杀你。更不会杀你。”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应该恨我。”
“你不知道就敢受伤来见我?你真把我当小白兔啊?还是你九个脑袋在打架,犯傻了?”
相柳要他,打算继续进食。
小六赶紧说:“我寂寞!”
相柳的唇贴着他的脖子没动。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记恨你,也一点不想杀你,因为我很寂寞。那时候我得了一种怪病,躲在深山里,好几年没有见到人,我和花猴子一直想逃,逃不掉竟然想撞岩壁自尽。后来,我碰到一个蛇咬,它很想吃了我,差点把我的一条腿咬断,可是它能听懂我说话,对我每个动作都有反应。我明知道很危险,可依旧忍不住,时不时跑到它面前晃悠,气得它发狂……有了它,山里的日子再不寂寞。”小六咕咕地笑,“时间长了,他发现我越来越狡猾,吃不到我,想离开,它不离开了,追在我屁股后面想杀了我。”
小六看着头上的月亮,眉梢眼角有了难言的寂寥,“都说得上苍眷顾的是神族,可我看是人族,他们一切都很神一样,唯一对的不同就是他们的寿命短。可你看那月亮,千年前就是这个样子,再美丽的景色,天长地久了也是乏味!”
“那条蛇,后来?”
“死了!”
“你杀死的?”
“不是,狐族的王。”
“九尾狐?”
小六闭上了眼睛,“九尾狐想抓我,蛇咬认为只能它吃我,它挡了那只恶毒狐狸的路,所以……就死了!”
相柳轻声笑,“有意思,那只狐狸呢?”
“被我杀了。”
“你有这本事?”
“他应该一捉住我就杀了我,可是他被仇恨和贪婪蒙蔽了眼睛,用各种各样的宝贝养着我,逼我吃了很多很恶心的东西,想把我养得肥肥时,再吃了我,用我的灵血恢复他失去的功力……哦,我忘记告诉你了,他其实已经不是九尾狐了,而是八尾,她的尾巴被剁了一根,元气大伤。他养了我三十年,就要大功告成,咳那天他不小心,在我面前喝醉了。”
“他把你养在笼子里?”
“嗯。”
相柳沉默了一瞬,手在小六的脖子上摩挲,“我是排解你寂寞的蛇?”
小六笑,“谁知道呢?也许我才是逗你的蛇。”
相柳放开了他,“正事!”
“东槐街上的娼妓馆是你们的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串子想娶那里面的一个娼妓。”
“你想求我帮你放人?”
“那娼妓馆是你们的吗?”
“看来不是你们的,我也觉得这种刁难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小六咧着嘴笑,眼睛里闪着贼溜溜的光,“不用你帮我,我去求另一个人帮忙。”
白雕毛球飞来,绕着树打转,相柳轻飘飘地跃起,落在了雕背上,“这就是你的正事?”
“呃……串子的亲事很重要……啊—”
小六坐的树枝被砍断,小六跌下。
噼噼啪啪,身体和树枝不停地撞击,虽然缓解了下坠的速度,同时也把小六撞得吐血。
砰—小六终于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溅起一团烟尘。
毛球乐不可支,在低空盘旋着,嘲笑小六。相柳立在雕背上,微笑着说:“你充其量就是那颗任人随便吃的蛇蛋!”
毛球呼啸而上,相柳离开了。
小六缓了半晌,才强撑着坐了起来,可头也晕,眼也花,脚痛得根本走不了。
被惊醒的松鼠探头探脑地看他。
小六笑眯眯地对它们说:“看什么看?看我出丑啊?我可没出丑,我这是用小换大,至少下次见了那魔头,他不会想捏死我了……”
天还未亮,十七寻了过来,小六在一堆断裂的树枝中,蜷缩这身子酣睡,一身狼狈,嘴角却噙着笑。
十七蹲下,小心翼翼地摘下他头脸上的干草哭叶。小六的脖子上有两个齿痕,隔着衣领,半隐半露。暗红的痕,勾勒出隐约的唇形。
小六眼皮微微一颤,“十七?”他睁开了眼睛,对十七无赖地笑:“我又走不了了。”
十七背起了,小六温顺地伏在他背上。
小六休息了三天,待拄着拐杖能走时,他让老木做了些菜,请轩来喝酒。
轩如约而至,小六热情地给所有人都倒了酒,老木和串子喝了两碗,身子往后一翻,昏睡了过去。
轩微笑地看着小六,十七安静地坐在一旁。
小六对轩说:“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请讲。”
“串子想娶桑甜儿,想麻烦你通融一下。”
轩不说话。
小六诚恳地说:“我知道也许有些交浅言深,但这是串子的终身大事,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相求。”
“六哥怎么认为我能帮上忙?”
“我不知道你和阿念的真实身份,但我肯定你们来历不一般,说老实话,我也出于好奇,去探查过,还不小心被你抓住了,只要轩哥愿意,一定能帮上忙。”小六已经谄媚地开始叫轩哥了。
轩瞅了十七一样,说:“我和阿念只想安静地过日子。”
“是,是,我明白,以后绝不会再去打扰你们。”
轩盯着小六,小六敛了笑容。“我在清水镇上二十多年了,我就是我。”
轩起身离去,”和喜酒时,记得请我。”
小六眉开眼笑,“好,好!”
老木迷迷糊糊地醒来,“你们……我怎么一下就醉了?”
小六嘿嘿地笑,“谁叫你喝得那么急?下次喝酒时,先吃点菜,对了,你明日再去赎人。”
“可是……”
“我让你去,你就去。”
回春馆里,平时看似老木做主,可一旦小六真正发话,老木却是言听计从。
第二日,老木收拾整齐了,去东槐街赎人,老鸨竟然接受了老木的价格,条件是小六无偿给她们一个避孕的药草方子。老木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了。
办妥手续,老木领着桑甜儿回到回春堂。
串子看到桑甜儿时,不敢相信地盯着她,慢慢地,鼻子发酸,眼眶发湿。他低着头,拿起个藤箱,粗声粗气地说:“我去嫂子那里先给你借两套衣服。”
小六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对老木吩咐,“去买点好菜,晚上庆祝一下。”
“好!”小六提着菜筐子,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小六的脸冷了下来,看着桑甜儿,“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桑甜儿施施然地坐下,“我信。”
“你究竟是谁的人?”
桑甜儿自嘲地摸摸自己的脸,“就我这姿色,六哥未免太小瞧我们这行当的竞争了,更小瞧了那些男人!”
“你干吗勾引串子?我可不信你能瞧上他。”
“我十三岁开始接客,十二年来看的男人很多,串子的确没什么长处,可只有他肯娶我。”桑甜儿微笑。“三个月前,一个男人找到我,许我重金,让我勾引串子。我在娼妓馆里没什么地位,再不存点钱,只怕老了就会饿死,所以我答应了。串子没经历过女人,我只是让他稍稍尝到了女人的好,他就整日赌咒发誓地说要娶我。我从十三岁起,听这下话已经麻木了,压根儿没当真,可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来赎我。妈妈恨我背着她和男人勾搭,故意抬高价格想黄了我的好事。昨天夜里,那个男人又来了,给了我一笔钱,他说和我的交易结束,如果我愿意嫁给串子,可以把钱交给妈妈替自己赎身。”
“你认识那男的吗?”
桑甜儿摇头,“六哥应该知道,神和妖都能变幻容貌,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桑甜儿跪下,“十二年的娼妓生涯,我的心又冷又硬,即使现在我仍旧不相信串子会真的不嫌弃我,会真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可我想试试。如果串子真愿意和我过,我—”桑甜儿举起了手掌,对天盟誓,“我也愿意一心一意对他。”
小六看着桑甜儿,不说话。
桑甜儿低着头,声音幽幽,“心变得又冷又硬,可以隔绝痛苦,,了同时也隔绝了欢乐。我真的很想有个男人把我变回十二年前的我,让我的心柔软,会落泪的同时也能畅快地笑。如果串子真是那个男人,我会比珍惜生命更珍惜他。”
串子拉着麻子,一块儿跑了进来,“嫂子说……”看到甜儿跪在小六面前,他愣住,忐忑地看着小六。
小六咧着嘴笑,“怎么了?让你媳妇给我磕个头,你不满啊?”
串子看了桑甜儿一眼,红着脸笑。桑甜儿如释重负,竟然身子发软,缓了缓,才郑重地给小六磕了个头,抬起头时,眼中有泪花。
小六挥挥手,“会不会做饭?不会做饭,去厨房跟老木学!”
晚上吃过饭,串子和桑甜儿沿着河岸散步。那么冷的风,两个人也不怕,一直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走着。
小六拄着拐杖,远远地跟着他们,十七走在他身边。
小六的唠叨终于再次开始,“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玩的赌博。甜儿不相信串子会真心实意和她过一辈子,她现在给串子的都是虚情假意。可串子不知道,甜儿对他好,他就对甜儿更好,甜儿看串子对他更好了,那虚情假意渐渐地掺了真,天长地久的,最后假的也变成了真的。可这过程中,不是没有风险,甜儿在拿心赌博,如果串子变卦,这两个人肯定要死一个。”
小六笑着说:“我的生病很漫长,可以等着看结局。”
十七看向前方并排而行的两人,“轩、为什么?”
小六说:“我上次深夜跑他家里偷鸡吃,他怀疑我别有居心,弄了个甜儿出来,不过想看我背后的倚仗,我如果糊里糊涂求了相柳帮忙,日后可就麻烦大了。现在他也不见得真相信我干净,不过日久见人心,我是的的确确就干干净净。”
“不跟他们一起喝冷风了,我们回。”小六把拐杖塞给十七,双臂张开,单脚跳着,嘻嘻哈哈地往回跳跃。到了院门,跳上台阶,石板上结了一层薄冰,小六没提防,脚下打滑,身子向后倒去,跌进了十七怀里。
小六去抓十七手里的拐杖,想站起来,不想拐杖掉到地上。小六抓了个空,又躺回了十七怀里。
两人面对面,沉默地站着。
“那个·····谢谢。”小六转身,单只脚跳回了屋子。
仲春之月,百花盛开时,老木为串子和桑甜儿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只邀请了和串子玩得好的几个伙伴,屠户高一家和轩。春桃又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旁,脸色挂着微笑,却并不和桑甜儿说话。偶尔大妞凑到桑甜儿身边,春桃会立即把大妞拉过来,叮嘱着说:“不要去打扰婶子。”
串子只顾着高兴,看不到很多东西,但他洪亮的笑声,还是让满屋子的都洋溢着喜悦。
小六啃着鸭脖子,笑眯眯地看着。这就是酸甜苦辣交织的平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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