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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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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篱馆四周蓊郁长满了青竹,因刚下过雨,青嫩的竹笋便疯了般没商没量刺破泥土。
山风打竹而过,满耳只剩落雨似的响。
花离愁握着一只杯盏,却不饮,半晌道,“坐下。”
她看了看凉森森的石凳,手指在臀侧蹭了蹭,甚为纠结。
她干笑,“这竹子站着看更好些——”
花离愁似笑非笑看过来,她唇角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弧度就凝滞住。
他来回扫量她,道,“可是知道错了?”
她忍住嘴角喜滋滋的颜色,忙不迭的道,“大抵是错了。”
花离愁眉间陡然舒了几分,连带着她也暗自舒了口气。他状似不在意的道,“以后还会随意应别人的婚事么?”
她蹙着眉头好些时候。
那日她跑到花离愁跟前说应了公子棉桑的婚事,花离愁捏着笔杆子,笔尖在宣纸上晕出极圆润的墨痕。
她嘴角方噙着恰好的笑,手腕却被花离愁擒住,拉着去了思过堂。
思过堂她不大来,上一次来的记忆依稀是幼时。她与夏云时去山下的桑园摘桑葚时摔断了胳膊,那时花离愁已渐退了少年人的稚气,一言不发将她扛在肩头带回楼中。
她伤养好后以为天下太平,却叫花离愁关在思过堂跪了三天三夜,她此后便绕着思过堂走,连不小心瞧见匾额都忍不住发抖。
如此故地重游,她恍惚觉得公子棉桑的面子果然购足。未想完就被花离愁掼倒在长条凳上,凳上尘土呛了她一口,她咳着,臀上却火辣辣的疼。
她甚丢脸的哭出来。
花离愁面无表情,一手将她死死按着,一手将藤条握紧。
一下,两下,——十五下。
刚好凑足她的年纪。
花离愁从未打过她,就是她将他喜爱的匕首拿来挖红薯也未动过怒。藤条极细,浸了凉水,纵使花离愁使了不足一成的力,花别枝也觉得与思过堂前那棵合欢树相较她的皮肉也开的极是绚烂。
花离愁抱起她带她往回走,她脑袋贴着他胸口,觉得他胸膛里的跳动有些乱。她的伤口麻木的疼,她还未曾细细*这一刻他抱她而行的无间欢悦,便头脑昏沉痛晕过去。
打过之后便是罚,她被禁足。花离愁一次也未曾来见她,半夜醒来心头一片探不到尽头的空落,额头竟有几滴湿冷的水痕。
她不知自己何时将泪哭到额上去,窗外滂沱的雨,她隔日叫人来补房顶。
此时两两相对,她见花离愁如此认真地问,有些狡猾的道,“离哥哥不愿我嫁人么?”
花离愁手一抖,衣袖上沾了酒香。一片半枯的竹叶落进杯盏里,他将余酒泼了。
花别枝想了想,道,“棉桑是皇子,人长得好,性情也好,我觉得女孩子早晚是要嫁,错过这村便无这店,我不如嫁他。”
“你的伤可是好了?”花离愁不郁道。
她深知魔道相忤,不敢再言,笑嘻嘻道,“千重煮的绿豆汤,离哥哥觉得怎样?”
花离愁将她一把抓过来,她便被他圈进了怀里。
伤口又有些痒,她蜷曲着手指痛苦磨牙。
“好是没好?”花离愁皱紧眉头。
她试图抓挠的手被花离愁制住,她哀求的看他。花离愁无奈笑了笑,将白玉瓶子递给她。
她一把抓过来,狠狠抱了花离愁一把。乐颠颠捧着瓶子往回跑。
花离愁兀自倒了一杯酒,对着满目空凉慢慢饮下。心中棹动波生,摇曳映出一双琉璃似的眼,杏核般看的人心头微酸。

、第六章 廓而忘言

过了晌午,山脚下一簇人影往山上走。
花别枝面前摊着纸,一首诗写了一半。她本是侧脸去看花千重习字,瞥见乌泱泱的簪花小楷,霎时又觉得无趣,视线也就落到了外头。
夏云时挥笔狂书,额上汗滴滴答答从下颌上聚着。
顾诩白本翻着书卷看,此时也不免随着花别枝往外看。琼花枝上栖着两只黑白的鸟雀,黑溜溜的眼珠暗红的尖喙。
两只鸟相互梳理翅羽,姿态亲昵。顾诩白也正看的出神,一枚纸团嗖的砸过去,不偏不倚惊起鸟翼翩跹。
他一惊,却对上花别枝怔然望着窗外的脸,手中还握着沾着墨迹的纸团。
花别枝眼见两只鸟雀飞到远处,倏忽回过神来,见顾诩白淡淡看来,尴尬摸摸鼻尖。
垂首看到方才写的被揉作一团,捶胸顿足咬咬牙捏起笔敛神去写。她喜行书,因她觉得顾诩白的字写的好,事事便往他身上靠。
月白衣,她也穿,纵然让绣娘改宽了衣袖,也无顾诩白一星半点的出尘气度。她索性挽起袖子来,手指染了斑驳的墨痕。
顾诩白说她每次习字像打仗,总不肯规矩清落的写出一篇。
她虽不大甘愿,但看花千重凝腕端庄的写,心底浮着愧意。
我大抵是先生最不成器的学生罢。她想。
约莫写了两张,只差最后的两字。锦瑟在门外敲了敲门板。
花千重与夏云时乖乖的写,独她抬起头看。她看锦瑟芙蕖一样的面,肠子拧成一股。
她见顾诩白猝然咳了几声,哑声道,“三姑娘。”
她极不情愿走过去,锦瑟低声道楼主相请。
清凉的不安淡雨薄烟般在心头涌动,她一只袖挽着,一只袖垂着,有些狼狈的跟在锦瑟身后。
“枝儿。”顾诩白有些仓皇的开口。
她觉诧异,转首问,“先生,可有事?”
此刻,她希望他能留住她,不管是怎样的由头。总想让人替自己来个决断。
顾诩白眉眼清疏,涩然道,“你的字,记得回来写完。”
她凤翎似的眼睫簇动,右颊泛起一涡梨白。
“记得了,先生。”她道。
顾诩白双手垂在腿侧,掩在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齐平指甲硌的掌心凉冷的疼。笑纹一圈圈平缓开去,他忽察觉,他快要看不见她无赖笑颜。
花别枝从锦瑟身上闻不到任何脂粉的味道,这或许,是锦瑟唯一让她不觉讨厌的地方。
她觉得锦瑟是个谜,吃斋念佛,杀戮众生,随侍花离愁。
锦瑟是她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想的谜,她不愿像锦瑟一般无知无觉长守在花离愁身边。锦瑟所固守的,不是她要的。
她步履沉稳,隐约看见一折展开的水墨扇子,她半浮九天的心思,沉沉落在那人天青的缎带上。
花离愁清湛的眸光,不晚不早,嵌进她被光耀得扑朔的眼湖。
“离哥哥。”她轻声。
夏堂主手中捧着茶低头浅酌。
左商一脸倦色,想来皇家的钱不好赚。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忽的站起身来。
“听闻三姑娘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否让左某试脉。”
花别枝忆起伤处由来,恨恨看了无风摇扇的棉桑一眼,却又想起他看不到,便求救似的看着花离愁。
“枝儿听话。”花离愁走过来按住她往后退的意图。
她大义凛然伸出胳膊,手指墨痕斑驳,花离愁轻轻皱眉。
左商熟稔切脉,眉头拧成疙瘩。
“左叔叔,我好了,不吃药行不行——”她苦大仇深的哀求。
左商收回了手,静静看着花离愁。花别枝觉得花离愁将自己的肩头握的有些疼。
“三姑娘伤已无碍,大可下山。”
花离愁愈发用力,花别枝却欢喜的弯唇,可看花离愁,却无甚喜色。
“多谢楼主成全,在下定会好好待枝儿的。”棉桑起身道,唇角清凛的弧度,话语惑人。
花离愁不语,一双眼裁冰剪雪,花别枝不妨打个哆嗦。良久忐忑道,“离哥哥,你可是同意了?”
花别枝听闻花离愁竟同意了自己与棉桑的婚事,不由又气又悔,早知棉桑的计策不靠谱,当时便不该贸然去提,平白还挨了顿揍——
“棉桑公子相邀,我亦不能推脱,小妹顽劣,待泠妃娘娘生辰一过,我自去接她,望公子包涵。”花离愁道。
棉桑洒然道,“三姑娘性情极好,此番救得在下的燃眉之急,该是在下感激不尽。”
花别枝听得云里雾里,茫然道,“不是要我嫁他么?”
夏堂主手一抖,呛咳了几声。
花离愁脸色很是难看,指尖微凉弹她额头,“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么。”
她觉得臀上好似又火辣辣的疼,明白自己想岔,喜滋滋扯着花离愁的衣袖道,“离哥哥,我很快就回来的,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你平安归来就好。”花离愁难得的柔软语调,花别枝鼻端一涩,险些跌出泪来。
“时日不早,在下叨扰一晚,明日启程。”棉桑收了扇子,下人将他引到客房去。
庭空客散。
花别枝看阶前碧草染绿了衣衫,在花离愁身侧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
“离哥哥,你可会想我?”她脸上粉泽被暮色遮掩,这一句便问的释然。
花离愁一直看着沉入山坳的半朵夕阳,天宇一色浓淡相合的色泽,橘色映到花离愁的脸上,便显出一种温润与冷峻交融出的神色。
惑人。也动人。
许久未等到他的话,花别枝只呆呆望他出神。两处无言,呆至星子稀落洒在墨蓝的夜幕里。
听闻花别枝要去皇城,千重赶来看她,织罗了的千词万语在看到拐角处那月白的身影时消泯尽散。
更深露重,那人费力掩着几声闷咳。
远处石阶并坐两人,花别枝许是睡着了,脑袋鸡啄米似的点个不住。千重见自家哥哥的寡情的面上浮出一丝愁苦,一丝无奈,几抹宠溺,将花别枝的脑袋拨枕到自己肩头。
那人扶着廊柱,风满楼,千重恍惚生出他要驭风而去的念头。
虫鸣蛙鸣鼓噪,那人望着石阶,她望着他清瘦背影。
【小徵:脖颈痛不可抑,我是得了颈椎病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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