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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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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凑近了一分,这才听清她说的什么。她说,离哥哥。
恍惚的刹那,花离愁察觉有坚硬的凉透过他胸口,带出奔涌不惜的岩浆般的灼热。
笑容停在唇边,好似雕刻。
继而是四周骤然回涌的尖叫声推搡声打闹声……
他眨了眨眼,感到花别枝柔软的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将她神色看的清楚。
她唇上朱砂色,耀人双目。紧抿起了唇,冷冷看着停在他胸口的那把刀刃上。
那把刀刃是他亲自送她的,如今她拿来,要他的命……
她望着他的目光那样决绝,犹如望着一个路人,毫无干系的他人。
花离愁张了张口,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
似乎是血,浸透他衣衫,凉而无望。花离愁听到自己倒下去的声音,胸口扩散开的除了疼,更多的是空落。无边无际溺水般的空落。
他觉得眼皮沉重,却最终连一句为何都来不及问。
或许不必问了,因他如此清楚,她竟如此恨他。
大喜之日,她给他最浓重的欢喜,亦给了他最沉重的惊喜。天大的惊喜。
画堂之上,如此场景,听来也荒唐。
花离愁明白自己或许是快要死了,不然为何脑海中只剩了这几句话语,盘桓不休要人心殇。
“……如果我不来呢?”
“不会。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你舍不得……”
……因为你舍不得。
最末的印象里,他依稀想说,是啊,他的确舍不得。
只是,再没人听到了。
【在听《泪风干》,其间一句我放手天下只为你慌张。
忽然起意,若是想看be的话,故事到这里也算圆满了吧~~(好吧,其实是某人想偷懒话说在不完结就向着两年进发了~~】

、第七十八章

惊变只在弹指一瞬,顾诩白看着面前握着沾血匕首的女子,手足冰凉。血落在嫁衣上,顷刻便不见。平生第一次,顾诩白不知该做如何。
在这犹疑一刹,她转过脸来。煞白的脸,清冷的眉目,以及隐约的戾气。
四目相合,顾诩白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空。
这不是别枝!绝不是她!
顾诩白出手迅疾如风,但她唇边勾起讥诮,侧身躲过。
“先生,你也要杀我?”
顾诩白冷道,“你是谁!”
四周密密围了人,剑刃指向她一人。
凤冠霞帔逶迤,她微微笑了,道,“先生不认得我?”
“她在哪里?”顾诩白眸光冷厉,话语里已是隐忍到极处的克制。
“先生说谁?”
“你将别枝怎样了?”顾诩白手指虚扣,已是杀式。
“先生不认我,当真叫人伤怀……”话音未落,眼见她身影急急往屋外飞纵。
顾诩白蓄力去追,一起一落间已将她擒住,手指扼在她颈侧,只需再收紧一分,便可要她的命。
她神色如常,泪眼盈盈,“先生,你竟要杀我?”如此的神色凄婉,叫人不忍责难。
顾诩白眼底掠过一丝迟疑,不待这光芒逝去,便见她已然将发上凤钗攥在手中,反手在顾诩白手腕划出一道血痕。
她身姿飘摇而起,脱将开去。而同时,屋外喧哗非常,她趁机逃窜,往山下极纵。方才与夏云时打个照面,怔楞的刹那已叫她掠过去。
“抓住她!快!”
夏云时本能的试图去拦,却见她身后乌泱泱跟着一众人往山下跑。
“哎,傻丫头你是要逃婚么——”夏云时笑着看向顾诩白,“先生你看她,明知道是……”他话语止住,目光移了移,察觉出不妥。
夏云时在冷肃得近乎绝望的感触里直直走进画堂,开口便道,“顾先生,这是?”
顾诩白不语,虽袖上血迹斑驳却比不得花离愁那一襟黯淡下去的血痕。锦瑟已将花离愁搀到椅子上,极是沉稳的为他包扎伤口。
夏云时脸色煞白,踉跄着紧走几步想要去看,孰料顾诩白坦直臂膀,挡他去路。然这对峙短促,顾诩白明了自己草木皆兵,故而退了一步。
夏云时不曾察觉,只顾匆匆将花离愁的手腕擒住,边去看他伤口,眉头紧皱。
山上屯戍的众人多半去追不见影踪的花别枝,独留了二十几人收整残局。
须臾放了他手。
顾诩白目光微凉,“如何?”
汗水打夏云时额上*,脸色灰白,嘴唇哆嗦了良久才勉强道,“我……我摸不到脉搏……”说罢已是哭腔。
夏云时声若游丝,但落进顾诩白的耳中不啻为惊雷一般,他与锦瑟身子俱是一震,良久才道,“你说什么?”
“离哥他……”
忽闻一声清脆的嗡鸣,犹如裂弦。锦瑟颈上长久戴着的佛珠猝然崩断,漆黑圆润的佛珠噼噼啪啪砸在地上。疾风骤雨一般,打得心抽搐似的疼。
顾诩白稳住身形,动作沉滞而又僵硬的,不信似的将手指搭在花离愁的手腕上。继而长久的封缄了脸容,呼吸,动作……甚至连每一缕笑纹,每一丝衣履的褶皱都不动,一同沉溺在很深很久的湖泽。
时光似乎停在这里。
而花离愁独坐在椅中,若不是胸口上血迹斑驳,似乎仅是小睡一场。
夏云时终是恍过神来,不带他重又切脉,已有人跌撞闯进来。
【纠结数日,如今困得厉害,有bug的地方还望指出。

、第七十九章

时光仿似走得又久又远,而前途晦暗,一时无从逃脱。
意识摇摇欲坠。
印象里大抵是夏云时将千重手腕牢牢控住,不容挣脱分毫。
“云时!你放手……”千重望见他眼中凝聚冰霜的冷,心口刺得一疼。
夏云时不语,反是牢牢看着花别枝。
花别枝从镜前起身,笑痕封缄在唇上。
“夏云时,你这是做什么?”
“是你说的,抢亲。”夏云时言辞诚恳不像作假,话音落处一石千浪。
几乎是同时,房门微开闪进一道人影,随之是千重身子猝然软倒,夏云时将之交付给身旁的人。
“琥珀……”
“是我。”人是琥珀,开口言,却是千重的声音。
心重重沉下去,花别枝看到夏云时一步步逼近,从容不迫成竹在胸一般。
“你究竟是要做什么?”未簪的发钗扣在掌心里,她直觉不好,但也明白夏云时并非真的发了疯要抢亲。
出手的瞬间,她惊愕之余察觉,与夏云时交手,她无一丝胜算。
“别做多余的事,你还是乖一些比较好。”夏云时何时武功竟精进到如此地步,轻易拆了她的招式,手指抵在她喉间,唇畔划过一丝清冷。
“小丫头,要报仇的人不止你一个。只是,你忘了,我却从不能忘。”
花别枝只觉得后颈一痛,要开口的质问统统被重山一般的黑暗覆盖……
夏云时,你究竟是谁?
花别枝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是生是死。努力睁开双眼,先是被漫天缭乱纸鸢迷惑,起身之间看清所置身之处是素云楼的后山,身旁无一人,只有凄冷的风霜相伴。
日光隔着一层水影看不分明,她挣扎了半晌,被缚的手足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心中将夏云时咒骂千万次,拼命的挣脱绳索。
大概夏云时并不真的要她的命,故而绳索绑缚的并不十分周全,待她将双足从棉靴中挣脱出来,背着绑缚的双手站起便跑。双足早已冻僵,她陡然站起,只觉钻心的疼从足心直扎进心中,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眼眶里的水光被风吹干,她咬牙复又踏着冰冷的山路跑。
她从不知往昔惯走的山路崎岖难走,大红的嫁衣被枯藤荆棘刮扯得残破不堪。她后悔自己一时脑热,才会在挣脱之时忘记穿上鞋子,只是此刻她只求着能早一些赶往画堂,好求一个平安。
冷和痛交织,踩出一条血路。
迈进前院时,她好不容易用挣脱的手扶住廊柱,才看见灯火寥寂,人烟疏落。
没人拦着她,却更叫人害怕。
她终于在门槛处停下,看见茕然孑立的顾诩白,看见已经黯淡下去的血痕,看见面如死灰的锦瑟,看见一地的残珠。
看见花离愁。
他阖着双目,似乎是睡去。
而夏云时立于他身侧,哀伤莫名。
她在刹那失却声息。
看到她的刹那,顾诩白眼中的愤厄叫她一时慌了神。
怎么会又怎么能,是这样?
一丝慌乱自夏云时面上拂过,旋即归于平淡。她望见他掌心间的白芒,割伤人眼般的疼。
“离哥哥!”她终于喊出来,随之是喉间喷薄的血。
惊变骤起。
四方死寂的角落,倏然现出黑衣众,执弩相峙。
而夏云时执刃的手腕被一只手死死制住,动弹不得丝毫。
花别枝顺着那骨节清修分明的手指,目光流连过那大红衣袖,染血的衣襟,继而是轮廓分明的下颌,鼻梁,跌入漆黑如湖的双眼。
她觉得双足一软,浑身的力气松懈,一时又哭又笑,不知如何是好。
夏云时下一刻的动作未曾使出便被顾诩白先一步识破,整个人穴、道被制,跌坐在圈椅中,恍若客来。

、第八十章

夏云时先是一怔,继而惨然道,“你竟还活着?”
先前已切过花离愁的脉,实是毫无脉息同死人无异。但夏云时怎样也不会想到,花离愁骗过他。
花离愁唇色微白,言语里颇是宁寂,“是你要杀我?为何?”
“你竟然问为何?”夏云时似哭似笑,“你自己做过什么事,却要来问我?”
花离愁微微蹙眉,“要取我性命的人不止你一个,至于缘由,大抵是我又伤了谁。”
花离愁言语里颇有些狷狂,夏云时被他此时云淡风轻的态度激怒,怎奈动弹不得,只得厉声道,“你可知道我叶家上下,又是怎样死的!花离愁,今日我杀你不得,但……”
“你说什么!”这一下,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话震动,不能置信的看着他。
花别枝察觉到顾诩白搀着的手指倏地收紧,心底掠过一丝极不好的预感。接下来夏云时说的话,大抵是要坏事。
“你说叶家?”花离愁言语里是难得的慌乱,不由看了花别枝一眼。
“你怕了?”夏云时哂道,“江南叶家,十五年前的事,花楼主当是比我清楚。”
众人缄默,无一敢开口。
夏云时冷道,“你担虑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其实在你和别枝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你不是时时担心她要寻你报仇么?是,我在盼着那天,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我引她去往江南叶宅,我要她相信自己就是叶家的骨血。只是,岳长庚将这一切都搅乱了。”
夏云时的话颠三倒四毫无章法,但叫人心里暖意褪却,涌上万分的哀凉。
“是我低看了别枝,我以为她小孩心性总会是热血上头要寻你报仇,只是我不曾想她竟那般喜欢你。松夫人认出了岳长庚给她的那枚长命锁,故而将她身份识破。”
花别枝不由自主去摸索颈上那枚温凉的玉锁,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松夫人在她下水之前颇有深意的低叹。
松夫人神色思惘,道,“你这长命锁是何处来的?我明明记得……”
后头的话松夫人不再说,待之后别枝去问,松夫人却已死了。
有些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坚守。
花别枝明了,道,“那么是你?”
“我知晓你们的去处,却不曾想松夫人医术超绝,竟肯解了你的毒。”夏云时徐徐道,“焉留的毒是我要天涯下的,原本只要以此钳制花离愁的,怎料他对你如此上心,连松夫人都肯说动。”
“夏云时,你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要报仇?”花别枝哽声道,“你若要报仇,大可如今日这般,为何要兜这样大的圈子?”
“因为我想知道,若是被所爱之人亲手杀死,会是怎样的滋味。”咬牙切齿间,往昔翩翩少年不再,“天涯在你身侧伴你多年,学你学的十成像,方才你们业已见过,却到底还是我败了。”
被亲近的人背弃,是怎样滋味?夏云时不说不代表花别枝无所触动。
天涯。琥珀。双双骗了她。
“叶家的骨血从不是你,你该庆幸。”
“叶家的孩子是松夫人接生的,长命锁亦是她所赠。是我杀了她,要她再不能吐露一字一句。”
“到底你还是不肯杀了他,你不肯不愿,只能我自己动手……”
时间仿若凝固,周围的一切静止不动,只是过往抽丝剥茧,如河流蜿蜒打眼前淌过,种种哀怒嗔喜一一浮现。
夏云时在说什么花别枝统统听不到了。
她无端想起幼时。记忆里夏日暑气蒸腾的素云山,林间清凉。
顾诩白给他们挑了两棵粗壮的山松,悬了绳索。她与千重轮流着荡秋千,夏云时咧嘴笑,露出满口还未换完的牙。
他在她身后安妥有力的推动,她感到周围风景砉的一声擦着耳朵晃过,秋千高高荡起,似乎要飞到天上去。
往昔纯真年少,都被辜负。
夏云时的话将她从回忆里拽回,他道,“千重已被我杀了。”
是谁在往她脑中钉入楔子,疼得要命。她停顿了刹那,感到花离愁猝然起身,扼住夏云时的衣领。
“你可敢再说一次。”
“我说,千重被我杀了。”夏云时不在乎道,“就是再说一千次一万次,也还是这个。”
血色从花离愁眼眶中泛出,骇人的杀意。
扼在夏云时衣领上的手指攀在他喉上,骤然收紧,花别枝几乎能听到骨骼挤压的声响。
夏云时满面释然。
心被蛰痛,她不知如何,却听堂外喧哗,一把苍凉却又熟稔的呼喝。
“速将这画堂毁了!”
花离愁猝然松手,夏云时跌回椅中,剧烈的咳嗽。
花别枝莫名松了口气,随着顾诩白往外看去。
火苗正炙的箭矢齐刷刷朝准了画堂,铺天盖地。
【唔,我觉得我是个坏人。(小徵乙:你从不是什么好人╭(╯^╰)╮)】

、第八十一章

沾了松油的箭镞散发出清冽的香气,画堂里黑衣众同堂外列甲相持,无半分惧色。而花别枝终于将目光自冗杂的众人之间落于那道不甚起眼却又极为熟稔的身影上。
灰扑扑的一袭深衣,眉目浅淡,赫然便是素云楼的左堂主夏勉。
一时间醍醐灌顶,众人无一发问。
倒是夏勉忍不住,大声叱道,“还不动手!”
弓箭拉满的声音剌剌磨过众人耳膜,直叫人自头顶淌过脚底的惊惧。
花别枝此时站在顾诩白身旁,她同花离愁隔着几步远,只是不敢靠近。打从她迈进画堂开始,自始至终花离愁都不曾细细看过她。
他好像,将她忘了。
她心中挂念他的伤势,只是此时无法说,只得耐着心内焦灼老实呆在顾诩白身边。
“夏堂主,天冷生火的话,也不急在一时。”花离愁闷咳了一声,淡淡道。
夏勉面上阴鸷,冷笑道,“你怕死?”
“夏堂主,云时年少,葬身于此岂不可惜。”
夏勉先是一怔,继而道,“花楼主重情,我夏某人却非是。花楼主忘了,云时他同我并无干系。”夏勉这句话,显然是不为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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