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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陛下 (出版名 江湖弯弯弯)-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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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南夷,他明显怔了一怔。

“如何?小哥见没能杀死我心里很遗憾?”桑上生将斗笠从头顶撤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不好意思,让小哥你失望了,其实我会死而复生之术。”

南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情很是不屑。

“哎哟我说小芦子,二叔这不是回来了嘛?你怎么还板着一张死人脸呀?”

桑上生哈哈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贺青芦的肩。

还未等对方开口,他又转头去看南夷,目光灼灼如炬:“这位小哥,你想杀我不要紧,不过我侄子如何得罪你啦?为何要掐断他漂亮的脖颈?”啧啧,他的人头可是贵的很呀!

“锦地罗护主不周,还请宫主责罚!”锦地罗忍痛单膝跪倒在地。

庞弯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这人不是翠河上的船夫么?怎么突然就变成孤宫宫主了?

南夷则露出鄙夷的表情:“原来你就是那老妖怪?在河里藏头缩尾装神弄鬼,算什么好东西!”

桑上生,不,现下应该叫孤宫宫主贺少辛,并未生气,只是挑了挑眉气定神闲道:“哎呀小哥,谁都有个爱好不是?我喜欢当船夫,就跟你喜欢吸人血肉一样,不过是寻常消遣而已,你气什么气?”

庞弯一怔,南夷已举起手疾如闪电朝贺少辛抓去。

贺少辛几乎是在同时一跃而起,不慌不忙甩开衣摆躲避,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

“一、二、三、四……”他嘴里同时数起数来。

在他数到第六下时,南夷忽然身子一顿,晃了晃肩膀,仿佛被抽去地基的高楼轰然倒塌在地。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差点儿以为要被这小怪物抓住了!”

贺少辛拍拍胸脯,做出一个大难不死的后怕表情。

“臭小子,还以为你的**钉不管用了!”他揽住贺青芦的手臂,长吐一口气。

“我已用了平常五倍的剂量。”贺青芦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拂开,表情不咸不淡,“他能撑这么久,也是一个奇迹。”

语罢转头去看倒在地上的躯体。

那人中了可以让十头雄狮陷入昏迷的麻醉剂,短时间内是不会再醒了。

却见红衣少女紧紧倚在他身边,惊慌失措边晃人边喊:“师哥?师哥?你醒一醒!”

她眼中再无旁人,满脸都是泪痕,仿佛一瞬间里天要塌了。

琥珀双眸中没由来飘过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只剩连绵不断的阴影。

**********

孤宫之巅,山寒殿上。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确实没有派人去杀眉妩。”

贺少辛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紫砂壶,微微一笑。

“为个女人,不值得。”

他说完这句话,将嘴对准壶口,“滋”的啾了一口。

庞弯还是头一遭看到有人这么喝茶,不由得怔住。

无论怎么看,贺少辛都是一个其貌不扬,气质萎靡之人,她很难将这个落魄船夫和贺青芦那样的贵公子联系起来——这两人怎么会流着相同的血脉?

“话说回来,你家少主为了女人堕落成这样,也真是够恐怖的。”

贺少辛望着床上兀自陷入昏睡的南夷,嘟囔着打个寒颤。

“请问宫主,我师哥为何会变成……这样?”

庞弯看一眼床上人,忧忡之色满溢。

南夷浑身暴突的血管已经消下去了大半,此时躺在床上的,还是一个面色苍白相貌清俊的美少年,只是那曾经鲜红的耳钉暗淡无光,仿佛在昭示着主人的虚弱不堪。

“你可曾听过《洗髓经》这门武功?”贺少辛对着壶嘴又啾了一口,笑容美滋滋的。

“听过。”庞弯点头——她不仅听过,还练过,虽然只练到了第五重。

“有一个古老的说法,倘若有人能将《洗髓经》练到传说中的第九重,便能逆转全身经脉,习武者不仅可以功力大增,还能随意隐藏命门。这小哥全身的血管都几乎爆炸,我瞧着很像是在短时间内强行突破了洗髓经第九重,不过……”他敛下眼睛,有些惋惜,“不过却不幸走火入魔了。”

庞弯“啊”的叫了一声,脸色如纸片惨白。

“走火入魔的结果很奇怪,有可能疯疯癫癫,也可能所向披靡,我瞧小哥的样子像是后者。”贺少辛继续微笑,一派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只是这所向披靡是要付出代价的。依我看,这小哥只能在特定的阴时才会爆发,其余时候都得忍受五脏六腑焚煮之苦。而魔怔一旦爆发,届时便只有鲜血才能镇住他体内煞气,所以你师哥最终会沦为一个没有理智到处摄人血肉的怪物——啧啧,真可怕。”

庞弯脸上顿时显出难以置信震惊之色。

“他是为了要给眉妩报仇才变成这样的吧?”贺少辛耸耸肩膀,表示遗憾,“也许他潜意识里有一个十分强大的敌人,但那个敌人并不是我。”

庞弯听得心乱如麻,一时有无数场景在脑海里呼啸而过,然而却是千头万绪怎么都理不清。

——童年时候,南夷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嚷嚷着不许教主将《洗髓经》传给她。

——烟霞山庄中,百晓生被伤,众人对拜月教剜人血肉的的新武器血霸唾弃咒骂。

——还有她好奇询问血霸是何方神圣时,南夷那欲言又止的烦躁神情。

“敢问宫主,我师哥可还有救?”

她眼中满含水雾,尽量绷着不让它们溢出。

贺少辛一怔,随即放声大笑,眼中满是揶揄和促狭:“你这姑娘倒是脸皮奇厚!这小哥心狠手辣,妄图置我于死地,杀我殿主又伤我干将,甚至还威胁要拧断我宝贝侄儿的脖颈,你说,我为何要管他还能不能救?荒谬至极!”

庞弯眨了眨杏眼,脸色煞白。

——宫主说得没错,他确实没有义务管南夷的死活,他没乘南夷昏迷时一刀砍掉他的头颅,已经算是万幸。

“那请问宫主,我师哥何时可以醒来?”她再次放低姿态。

“我怎么可能让这怪物醒来?!”贺少辛嗤笑出声,“小丫头,我劝你白日梦还是少做一点!只要在我地盘上一天,他就不会有任何兴风作浪的机会!”

“我会对他用药的,很多很多药,各种各样的药,让他没有办法清醒。”他伸手打个呵欠,厌仄仄的已有了赶客之意。

“……宫主不用多虑,等腿脚稍微好一些,我便马上带师哥下山。”

庞弯将下唇咬出一个浅浅白印。

“既然我师哥伤人是因为走火入魔,还求宫主不要着急索他性命,等他伤好了,再光明正大决斗也不迟。”

她恳切哀求,眼神凄楚。

贺少辛听得一愣,本想再说话,却若无其事闭上了嘴。

庞弯推着轮椅滑出去了。

滑到走廊上无人之处,她终于停下轮子,双手捂住眼睛。

肩膀在无声的颤抖,泪水源源不断的从脸颊上滑下,仿佛汹涌的洪水一时决了堤。

为什么?南夷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他们师兄妹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她怀念自己做圣姑时肆意妄为的日子,有武功,四肢健全,不用寄人篱下,不用忍气吞声。

为什么自己当初不懂珍惜?偏要傻乎乎的将希望寄托在别人那里?

死里逃生,她终于明白这里不是女贵族呼风唤雨的玛丽苏大陆,是货真价实的武侠世界。

她任性妄为,害了别人,害了自己。

哭完了,用袖子擦擦脸,面色重新恢复为一片冷凝。

她竭力攀住走廊上的柱子,艰难从轮椅上爬起,忐忑着朝前迈出试探的步伐—— 一定要尽快下地走路,不管多痛,不管多难,不管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只要南夷在这里多留一天便多一份危险,她要乘宫主没有出手前赶紧将师哥带走。

哪知只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便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噗通一声,摩得手肘处一片血肉模糊。

咬咬牙,撑住地面踉跄爬起,她贴着墙壁继续往前走去。

一步,一步,再一步。

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细小的血珠开始凝结,一滴滴嵌进粉白墙壁里,好像初春的红梅在雪里绽放。

她浑然不觉的朝前走着,任凭汗珠浸透了后襟。

在她身后不远的廊坊里,有人正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哭了多久,他便看了多久。

见她摔倒在地上,他差点就要伸出双手。

直到看见她连滚带爬走完十余步,大汗淋漓重新回到轮椅之上,他这才垂下眼帘,转身朝房里走去了。

**********

“不要为难她。”

贺少辛正往茶壶里灌酒,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抬头一看,贺青芦正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哎哟我说小芦子,你怎么有心思管起人家的闲事啦?”贺少辛哈哈大笑,一条腿搁到了椅子上,活像个大大咧咧的流氓地痞,“快过来让二叔看看,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贺青芦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固执强调:“我说过了,不要为难她。”

贺少辛瞧着他紧绷的面颊,叹了口气举起双手:“我没为难她,我只是忘记告诉她,那小哥走火入魔后刀枪不入,再加上邪煞护体,就算昏迷了也没人能伤他半分。”

反正她也没问我嘛,他在心里喃喃补充道。

“她现在急着要走。”贺青芦深知自己叔叔的脾性,不由得皱眉。

“哇,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不怕自己后半辈子真残疾了?”贺少辛咋舌,“这姑娘倒真有几分倔脾气!”出乎意料啊,早知道就应该多逗她玩玩,生活才不至于那么无聊嘛。

“不许戏弄她!”贺青芦瞪他一眼,快且凌厉。

贺少辛一怔,随即眯起眼睛笑了。

“小芦子,给我个理由。”他缓慢叩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我对这两人的容忍早已超过了限度,虽然现下动不了那小哥,但杀了这姑娘,用她的头去祭奠梅崖香和屠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一瞬间里所有流浪者气息都被收回躯壳里,贺少辛眼中划过锋利的寒芒。

“你要我不动她,就要给我一个能够服众的理由,这是贺家的规矩——你、明、白、吗?”
最好的理由


三日之后,依旧是山寒殿上。

哑婢一如既往的给庞弯按摩腿部,最近在病人的强烈要求下,她还开始给庞弯针灸。

七天,再过七天,就可以带上南夷一起下山了。

庞弯心里如是想着,越发焦急,恨不得哑婢的手按得再重一点再狠一点,可以将这七天时间再缩短一半。

耳边忽然响起水晶珠帘掀动的声音,她抬头一看,贺青芦从门口走了进来。

“公子。”庞弯有些尴尬的朝他打招呼。

两条细白小腿大喇喇展示在贺青芦面前,他倒是毫不避嫌,垂下头认真看了好一会儿。

庞弯顿觉面颊发烧。

“可好些了?”贺青芦面色无异,转头看她。

“好多了好多了!”庞弯忙不迭点头,“不会再打扰公子太久的,只要七天就好。”

贺青芦眉尖一挑。

“要不……三天?我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只是还不是特别稳当……”

庞弯误解的了他的表情,忙不迭解释。

贺青芦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琥珀色的眼珠无声凝视她。

“你全名叫什么?”他忽然问。

“……庞弯。”庞弯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表示诧异。

“你姓庞?”贺青芦点了点头,又道,“家中父母可健在?”

这是查户口?庞弯简直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父母双亡,不知所踪。”她摸摸后脑勺,显得很是迷糊。

贺青芦眼中有了一丝同情之色。

“你可有定亲?可曾许配人家?”顿了顿,他终于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心里有丝难以言状的忐忑。

“……不曾。”庞弯瞪大眼,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摸不清这位少宫主的心思了。

贺青芦轻轻吁了一口气:“很好,事情解决了。”

庞弯正想问究竟什么事情与自己的家庭情况相关,却见一双大手伸来,贺青芦环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在轮椅上。

“跟我去见一个人。”他如是道。

庞弯万万没料到,贺青芦要自己见的竟是她避之不及的孤宫宫主贺少辛,不由得下意识朝后缩去。

贺青芦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朝前一推。

“来,叫二叔。”他轻描淡写道。

砰的一声,贺少辛手中的紫砂壶滑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一时间满屋都是百年陈酿的醇香。

“小、小芦子,你在开玩笑?”

贺少辛整张脸皮都在发抖,难以置信的气息争先恐后的从他身体的每个毛孔迸发出来,已然是气急败坏:“你一定是开玩笑!对不对?对不对?”

贺青芦并不理会他,只是按住庞弯圆润的肩,低声哄劝:“怎么不喊?不要怕,用不着害怕。”

庞弯还什么都不明白,但是此时头顶明显有威压之气袭来,她唯有乖乖选择妥协。

“二……叔?”她胆战心惊张开嘴,以蚊蝇之声说出这两个字。

“噢!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贺少辛听见她的话,仿佛被雷劈般崩溃了,他嗖的一下跳到八仙桌上开始手舞足蹈大吼大叫,“我幻听了!这绝对是幻听!大哥大嫂!没想到小芦子也有今天!啊啊啊啊啊!”

庞弯以为桑上生入了魔怔,吓得又朝后一缩,直到靠进身后温暖的怀抱里。

贺青芦握着她的肩轻轻拍了拍,继续面无表情观看桑上生表演。

贺少辛又蹦又跳嚎啕了好一会儿,终于口干舌燥坐回到椅子上。

“好啦,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他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喉咙,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既然是小芦子的选择,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们小两口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说罢朝他们嫌弃的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走。

庞弯眼珠子脱眶,差一点就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谢二叔。”

贺青芦朝他点个头,转身推着轮椅气定神闲出去了。

**********

贺青芦将庞弯送回了房间,一路无话。

哑婢还在床边乖乖等着,赶紧伸手过来接,又给庞弯盖上被子,生怕她着凉。

“记得带她出去走走。”贺青芦朝哑婢吩咐一句,转身要离开。

“公子,难道您不觉得有什么要跟我解释一下?”庞弯实在忍不住了,伸长手去扯他袖子。

贺青芦身子一顿。

“你先下去。”

他朝哑婢吩咐一句,等哑婢告退关上房门,这才慢悠悠侧过身子。

“其实。”他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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