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僧by永阈限-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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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觉不妙，强大的恐惧袭击脑顶，一声大喊：“紫华小心！花彩有诈！”
然而话音未落，彻骨阴风袭来，我只觉腹部被狠狠翻搅，五脏六腑撕裂钻痛，有什么东西穿腹而过……
“公主！！”云珠惨叫，支离破碎。我倒在她怀中，耳内如被万蚁啃噬，血肉模糊……
最后一眼，高空的塔顶轰然炸开，如泼上了浓烈的火油，谢紫华全身被点燃，化为紫电流火，再大的暴雨也无法浇熄，整个世界在焚烧崩塌，地动山摇，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这一定不是真的……
樱花残落，雨洗铅华，我昏迷不醒，游离的黑暗中，身心痛到麻木……
我努力回忆之前的事情……
最后一眼，仿佛还在竹林中，谢紫华问我为何不喝圣灵水，我无情地喝斥他，他苍白的面上痛意和怒意翻搅，竹影投映在他的脸上，伤色浸染……
最后一眼，仿佛还在夜宴上，谢紫华墨迹挥洒写下《樱之恋》：“花之烈者莫若樱，情之贞者莫若恋。”我辜负了他至情至深之心，然而他还饱含情意地看着我，眼里仿佛写着：“君月放心，我定不让萧珏抢到花彩。”仿佛在说：“若我抢到了花彩，你能否收回之前的话，重新考虑我们的感情……”
我不曾想过，这是最后一眼见谢紫华……
最后一眼，我还未看清他的面容，塔顶炸开巨大血花，焚毁神智，从此他消失在人世间……
昏昏沉沉，耳边传来萧珏的惊问：“公主既然恨毒了谢紫华，为何一直念着他的名字不愿醒来？”
有人惶恐回道：“属下的确听说谢紫华觊觎四王妃已久，公主因此心生仇怨，执意不嫁谢紫华……”
冯太医在一旁叹道：“王爷可曾听过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公主与谢将军从小相识，就算不爱也是友情，公主亲眼目睹将军死于非命，精神受创才会深陷梦靥。”
谢紫华死于非命……他真的死了……
最后一点侥幸被击溃，一字一字如万剑穿心，啃噬神经，悲恸上涌，一口鲜血吐了而出……
我痛得不知道哭泣，忘记了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喜庆之时，公主和亲，夜宴歌舞，花彩娱乐……
是谁要害我们，是谁要害谢紫华？夏国刺客？楚国国舅？还是萧珏？
这一切必定事先早已安排，萧珏求婚，国舅提议夺花彩，州知提议用日月双塔上的花彩……
所有人都有嫌疑，甚至于我……若不是我说不可武斗，国舅又岂会提议花彩之事！
不久之后，有人来报：“属下已经查明，塔顶的炸药是国舅命人偷偷安放……”对方顿了下：“国舅的意思，许就是皇上和太后的意思……”
萧珏冷然一笑：“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即便炸不死本王，也能让齐国误会本王谋害了谢紫华！本王困在齐国有去无回，她便能辅佐小皇帝稳坐帝位？”
我心头大震，那炸药竟是楚国的太后命国舅安放！意在除去萧珏！萧珏权势太大，楚国太后想要稳住儿子的皇权，迟早会对萧珏动手，可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害死谢紫华！
谢紫华处事敏锐、眼观六路，萧珏没有同他一起夺花彩，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出来！为什么还要去拿花彩触动炸药！
不，谢紫华没有死！他一定没死！他在故意诈死，他在怪我被情蛊迷惑，怪我漠视他的真情，他在报复我，他要我看清自己的心，即便没有情蛊，我的心里也有他……即便没有情蛊，我还爱着他……
泪水狂涌，滚滚冰凉，流满了脸颊，浸透了乌发……
萧珏吩咐道：“此事暂不能让齐国知晓，柳凝雪立誓要找出凶手给谢紫华报仇，而谢紫华的兵符也不知去向，国舅若反咬一口是受本王指使，本王亦百口莫辩。”他又命令冯太医：“本王给你十天时间，务必将公主救醒过来！”
无尽的梦境将我掩埋，重演编织，扩展延续。我沉溺于梦中不愿醒来，因为那样，我就能麻痹自己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谢紫华还没有死，我还能在想见他的时候见到他……
他的温言、他的柔笑、他英气逼人的剑眉星目、他风华绝代的飒爽英姿……一如从前。
他进宫谢恩的路上我拦截了他，他将匕首抵在了我的脖颈上，樱花如蝶旋转舞动，落在我们额心发间……
他执着我的手教我练流星剑法，一招一式、潇洒风流，一言一语、宠溺温柔……
他奉上亲手打造的流星银月剑，嘱我好好习武，他不在的时候，这把剑代替他保护好我……
他与我对弈、和诗、论政、谈兵，他豁达的胸怀、谦逊的谈吐、渊博的学识，令我称赞，望尘莫及……
何幸得遇，良人如斯。然良人已去，我方悔恨……
有人在耳边唤我，一声一声，似要我醒来，然而我不肯不愿，梦里多好，没有杀戮没有阴谋，纯粹简单桃花源……
甚至我还梦见他为我夺下了花彩，从高高的塔顶徐徐飞落，眸中含笑，雄姿英发，万千柔情，惊艳这天地人间……
耳边传来冯太医的声音：“下官无能，公主的梦魇实属奇症，下官从未医过，上回公主险些一睡不醒，还是皋端大师寻了稀有药材才缓解了症状。……”
我微微一怔，皋端……
巨大的悲痛令我不愿面对现实，然而现实里还有我最爱的人，还有我最放不下的他……
冯太医道：“此次公主被暗器重伤，又因之前多次受伤，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下官恐怕……”他惶恐道：“王爷恕罪，下官还请王爷寻找皋端大师救治公主……”
萧珏声音上挑，颇为惊异：“那人从塔上摔下，又被乱石掩埋，早已死透，本王去哪找他？”
我的心骤然停跳，一口气滞在了肺中，脑颅几欲迸裂，皋端……也死了？
不可能…塔下没有他的身影，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可是他没死，他又去了哪儿？他重伤了，生气了，他不管我了？
我宁愿相信他不管我了，也不愿相信他死了，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而最后一句话，竟是他误会我离不开谢紫华……
心中大恸，绝望袭来，泪水连着心血一并而倾洒，腥血模糊，如何他也死了，我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
我对不起谢紫华，更对不起皋端，是我将他带入这凶险的政局，他说要带我离开，可我一拖再拖，一意孤行……
若我早一刻跟他离开，事情还会变成这样嘛？
若我早一刻离开这里，那晚的悲剧便不会发生……谢紫华不会死，皋端也会安然无事……
我恨得几乎要掐断自己的心脉，咬破自己的舌头，恨自己自以为事，恨自己自私寡情，一味的去操心不该操心的事情，却忘了一直在背后默默关心我的两个人。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该死！
我去了阴曹地府，想要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我质问阎罗，谢紫华一生磊落、鞠躬尽瘁，皋端功德无量、回春济世，为何要早早夺去他们的性命！该受惩罚的人是我，该死的人是我！
然而孟婆拦住了我，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没有让时间倒回的方法，错了就是错了，只有一碗孟婆汤……
喝了孟婆汤，所有一切变为前世，爱恨情仇皆成虚幻，我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心神俱碎，万念俱灰，最后一口力气我将积郁心头的苦血吐得干干净净，耳边乱作一团，太医皆说我无力回天，命不久矣……
云珠在我耳边泣不成声：“奴婢求求公主挺过来，求求公主不要丢下奴婢，宫里发生了大变，公主要想办法救救太子和皇上……”
我蘧然惊住，二哥和父皇怎么了？
云珠道：“萧鬼面借丰州遇刺之事向我国发难，带兵入城。四王爷一改痴傻之态联合萧鬼面和博顺侯逼宫……”“谢将军死了，南方兵权落空，太子殿下无力抵抗，被四王爷关入天牢生死未卜……”“如今四王爷登基为帝，皇上被软禁在清凉阁重病不起，现在这宫里只有公主能救太子和皇上……公主快醒醒……求公主醒过来……”
我恍觉幻听，心头巨震，四弟联合萧珏逼宫□□？二哥沦为阶下囚！父皇也被软禁！

第58章　殿下
我没想到，一直被我忽略的四弟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瑟瑟是被他所杀，为了离间我和谢紫华的关系……
为了拉拢博顺侯，他竟故意奸｜辱了柳凝雪，一箭三雕，嫁祸给我。
他安插颖儿去二哥身边当细作，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东璐王叛变那日就是颖儿走漏了消息，险些害死了二哥和我们……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计谋夺位二十余载，装疯卖傻，忍辱负重，终于在父皇重病、谢紫华去世、二哥势微之时，一举功成。
他如此腹黑、阴险狠辣，我若就这么轻易死了，岂不让他痛快，二哥和父皇的性命也会堪忧……
夜深沉，静如坟墓，我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模模糊糊的雕床和锦被，烛火透过宫灯白绢投入眼中，微微刺目，眼角滑下的泪水是我梦见谢紫华说他不会再来见我了，他要我回到现实中去，去救二哥和父皇……我没能抓住他的身影，一跤摔倒醒了过来……
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草药味，一声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飘渺而来：“公主醒了，太医！公主醒了！快去通知王爷！公主醒来了！”
纷乱的脚步声、人语声，惊喜、惊叹、惊奇声，许久没看清晃在床头的人影，待视线渐渐清晰，屋内又恢复了安静，众人退出了房中……
淡淡熏香从错金仙鹤香炉中袅袅飘出，满月印在薄薄的窗纸上、玉盘莹亮，衬得窗台的伽蓝火红艳丽……已是盛夏，伽蓝花开六月，又命长寿花，长命百岁、福寿吉庆……
谁都想长命百岁、福寿永康，才会有那么多人拼了性命也要夺得神奇的九夜天石……然而谁又知道九夜天石的可怕？每使用一次，身体就折损一次，最终会被九夜天石反噬而死，我不知道自己死而复生了这么多次，体内的九夜天石还能保我多久，但我死前，一定要救二哥和父皇的性命，要给谢紫华和皋端报仇……
屏风那边隐约出现一道墨影，脚步极轻不可闻，墨影渐近，绕过屏风，一袭华贵无匹的金丝盘龙如意云纹缎袍，身着缎袍的男子有一副皋端的面容，我错以为见到了沈渊……
月光朦胧，烛影交错，对方默了片刻缓缓摘下了帽冠，他的头顶竟然毫无发丝！我倏尔大惊，心头一沉，他是皋端？
他神情复杂难辨，立在屏风那边，语带歉意道：“太医说你病情稳定，我才敢以这样的身份来见你……”他顿了下：“我早该以这样的身份来见你了，早一些，误会也会少一些，谢紫华也不至于……”他欲言又止。
我心头大震，揪紧了床单，指甲深深陷进冰凉的丝被里……
他眸色暗了暗，肯定道：“谢紫华的死，非我之意，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别难过，我会替你报仇……”
他面上带着疼怜和愧意，又道：“当年我不是有意要将你击落悬崖，你跌下崖后，我急忙换成皋端的身份飞下去救你……我担心你怨恨于我，没有等你醒来就离开了……你后来四处寻我，要拜我为师，我以为你想探出我的真实身份，所以避而远之……”
我心中在急速摇头，有个声音在大喊：不可能！他是萧珏？他是皋端？
他眸色幽幽，纹龙缎袍缭绕着漫漫熏香，离得太远，我闻不到他身上独有的异香。他见我警觉不语，只好说道：“我的真实身份是晟朝幼主沈慕寒，而你也不是洛啸天的女儿，当年我被神秀国师藏在佑国寺中，主持方丈有意收我为徒，但我身负复国大任，不愿出家。”
我心如鼓噪，狐疑上涌，他说得跟真的一样，那皋端对我解释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他道：“我以楚国萧家幼子的身份从军入伍，征战立功，拥有了楚国的兵权，当上了楚国的将军。如今齐国回归到我们手中，我的复国重任也算完成了一半，洛翼凡答应改国号为‘南晟’，从母姓……”
我骤惊，洛翼凡是四弟的名字，是晟朝长公主的儿子，身上流着晟朝沈氏的血脉，所以沈慕寒才会支持他逼宫□□，以此复兴晟朝……
他话锋一转，剑眉微蹙：“洛翼凡记恨你害死了她的母亲，想方设法要取你性命。当年避尘台上的夏国刺客、之前避暑山庄的刺客，都是他派来杀你的……齐国已不宜久留，你随我回楚国吧？”
我：“……”
我不愿相信他就是皋端，分析着整件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他若是萧珏，为何要假扮皋端来蒙骗我，为何要违抗洛翼凡来保护我？是谁拜托他这样做的？还是我身上有什么可利用价值？
一时阒然无声，烛火噼啪一响竟让我胆战心惊，我手心满是冷汗，后背如淌入腊月冰河，全身冷得没有知觉。
犹豫许久，我道：“师父虽然变成了将军，可在我眼里，师父还是我的师父。我死里逃生醒了过来，师父却要对我如此疏离么？远远站着不愿过来抱抱我？”
他怔了下，面色微异，细细看我的表情，上前两步道：“你不介意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
我垂眸，假意道：“师父不告诉我真相，也是为我着想，且我一早就知道你和鬼面将军长得一样，可我也没有告诉你呀！”
他似是相信了我，近到我床边，伸手摸我的面颊，动作略显生硬。我倏地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脖颈处的玉香囊上……“师父能费心给我寻找这么珍贵的东西，说明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我……我不会怨怪师父的。”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又问道：“师父能否告诉我这是什么玉？为何上面凹凸不平，布满黑点？”
他眸色沉了沉，不找边际地将手移去了我的脸上，似是柔情道：“这是安息玉？用来治疗你的梦魇之症。”又道：“你能原谅我，理解我，我亦如获至宝，怎会不真心对你？且你父亲临终前将你交托给我，要我替他照顾好这世上最珍爱的人。”
我蘧然僵住：“我父亲？”
他牵上我的手道：“你父亲就是我的二叔沈渊……”他抿了抿唇道：“其实我们是堂兄妹，自我爱上你后，更不敢告诉你实情了……”
我摇着头道：“你刚才说我父亲临终前？他死了？”
他眸色暗了暗：“长宇之战他为了保护我，被洛啸天害死了……”
我大惊：“那个居士是谁？他不是沈渊吗？”
他手上微顿，幽幽地看着我：“他是寂王世子沈墨非。”
我：“……”
所以我推断错了！这一切我都推断错了……
我牟然想到，如果父亲的血液也融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