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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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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心头猛的一震:没想到,我一整晚裁决不下的事情,她竟都早已想得如此透彻,不禁在心中暗自称服!
我扶着她走到凤幄前,东方竟有些蒙蒙泛亮了。她没让我送进去,在门口冲我莞尔一笑道:“今儿个儿晚上,委屈你了!记着,往后的路,还得你自己个儿走下去,没人帮得了你——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回去歇着吧,就不用到跟前儿来!”



☆、诉肺腑点醒敏兰儿,敬水烟警语带双机(中)

第二日一大早,乾隆便下令:拔营回京。
实际上,大家都还有一点意犹未尽,可任谁都知道,皇上生气了。虽然到底为了什么,没人敢揣度,但恼怒是真的。
——因为一路上,乾隆的脸远比冰霜还要冷,阿哥公主们都被赶回了轿中,每个人都一言不发,小心翼翼,早已没有来时那般意气风发。
皇帝为什么事儿而生气,可能不是每个人都能猜到;但皇帝一夜之间宠幸了一个宫女儿的事儿,却早已是人人皆知。
我自当是跟往常一样的。虽然皇后说回去的时候,不用到她跟前儿‘立规矩’,我还是按照往常的时辰醒了,打水、传话、照看,滴水不漏地做着应尽的差事。
——变得只是大家的态度。
先是御茶房的那帮小子,姑姑长姑姑短的叫个没完;后来碰见高玉,更是了不得,那眉眼间弯得都快成了树上的柳条子了;其他各处的小太监和哈哈珠子就更不用说了,凡是见着我的,大老远儿鞋就擦着地,趋步而来,赶着打千儿问好;就连陈进忠碰上了,都要微微一弓腰,当是问好。
每当这时,我脑海里就想起汀兰说得那句话:“进了宫,你可千万别得了意,否则就会有一群鸭子跟着你!”
一路都打听不到牧瑾的消息,一路也无话,一行人只闷着头走路,没过几天就回到了宫里。
——算起来,要比去围场的时间快了两三天。
一进储秀宫的下房,就见汀兰带着一群没上差的宫女太监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只见汀兰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跪在那里道:“奴才等给官女子请安,官女子一路辛苦了!”我一瞅她,就是个没正经的,便忍住笑,颐指气使地道:“没眼力见儿的促狭鬼,还不赶紧的给本宫斟茶来……”
还没等着我说完,自己倒先笑个不停!汀兰那帮人听了还算完?!纷纷一哄而上,又是咯吱,又是拧嘴地笑骂道:“你们说说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给她跟杆儿,倒真当真格儿的了,蹬鼻子上脸了起来!看我们不把你这个烂了嘴的!”
一时间满院子的嬉笑声,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我一边讨饶,一边央告道:“好姐姐们,饶了我这遭吧,我再也不敢了!”
汀兰是个识大体,见好就收的主儿,看我们闹的也差不多,就一一拉开了我们,笑着道:“今儿个大家就饶了你吧,量你也不敢在咱面前充主子!”她推着其他人松开了手,又拉着我的手,指了指下房的正厅道:“你瞧瞧,人没回来,东西倒是先来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说着就屏退了其他人,拉着我进了正屋。
我进门一瞧,原来内务府一早就送来了官女子的定例,见那八仙桌上早已层层叠叠地堆满一桌子:猪肉一觔(斤),白老米七合五勺,黑盐三钱,还有时令鲜菜十二两;再看地下:银子六两,云縀一疋(匹),宫紬一疋(匹),纱一疋(匹),纺丝一疋(匹),杭细一疋(匹),木棉两觔(斤),也是一堆一堆地摆满了半个正屋。
我上前仔细清点着,汀兰就坐在当屋的一个“玫瑰椅”上,含着笑看我。我清点完毕,悄悄地去拉她,装糊涂道:“桌上的数都对,怎么地上多出来了这些个,敢情是内务府的人糊涂了么?”她点着我的鼻子,故意逗我道:“你瞧瞧,连年例都给你送过来了,怎么,你还不足性儿!”她见我一副故作吃惊的模样望着她,才不屑地起身啐道:“呸!内务府那帮是什么人呐!各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他们能犯糊涂?溜儿清的呢!还不是看你刚得宠,提前孝敬你的!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好个汀兰!真真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什么都看得透透的!眼见着自己拙劣的‘演技’被她戳穿了,我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言语,只管拉着她嗤嗤得笑。
她嘴上一贯是个不饶人的,登时就摔开我得手,白了我一眼,笑骂道:“就知道你在这儿跟我装傻!好哇,到底是有了身份的人,跟我们就是不同了!你快远远的走吧,我可服侍不起你!”
我见她真的有些恼了,暗自思忖自己是有些过分,便拿了手帕,放在她手里,一字一句认真地对她道:“那个官女子算什么?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赏人玩儿的!哪有咱姐妹亲呢!好姐姐,你千万别恼,要是我兰儿有那半点‘趋炎附势’的心,我即刻就去死!”
大清的官女子,不在册,不列品,不过是个“陪了皇帝睡觉”的宫女,就像是官宦人家的“通房大丫头”一样。
汀兰听了很感动,但嘴里依旧不饶人,顺势推开我的手道:“青天白日的,起个什么誓?白眉赤眼得急着表白这些个做什么!咱做宫女的已经够苦的了,想必,你是想撇下我们,自己巴巴赶着去投胎……”话还没说完,就连忙拿起手里帕子,别过脸来暗自拭泪。
我刚想欠身问道:“好好得,这是怎么了?”
只听大妞进屋道:“兰儿姑姑,刚才琴儿来了,说老太后召您过去一趟呢!”
我赶着跟大妞出了门,汀兰在后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道:“等回来,到我房里来一趟!”



☆、诉肺腑点醒敏兰儿,敬水烟警语带双机(下)

从储秀宫到寿康宫的路途,并不算近,寿康宫位于慈宁宫的西面,要穿过整个儿的西长街,才能过得去。
进了寿康宫的后院,四下里静极了,我不敢乱闯,先去了后罩房找琴儿。抬头正见着琴儿与一个刚进宫的小丫头子,在廊子下“翻花样”玩儿呢,见着我来了,便笑嘻嘻着迎了上来,开口打趣道:“兰姑姑大喜啊!”
我一笑,轻推了她一下道:“好哇,连你也来招我!”
她一边翻了花样,一边抽了手,交与他们玩去,便携了我在台阶子上坐了,轻抚脚边上的一只大白猫道:“多早晚来的?”
我陪笑道:“刚来,不敢上前面去,就先来找姐姐了。”
她悄声道:“老太后刚起了中觉,正喜欢呢,待会儿我进去服侍进药,你随了我来吧!〃
我应着了。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去下屋取了新煎好的药汤,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了,便跟在她的后面。我们二人从后罩房,过了穿堂,就到了寿康宫的寝殿。她先端了药进去,我在门口住了脚,垂手侍立。
过不到半刻,一个年长的姑姑打了帘子,点手儿叫我。我连忙趋着步,低着头,进了寝宫。
进了寝殿,太后已正坐在炕沿上,琴儿捧着一个填漆茶盘在右侍立,茶盘里放了一个汝窑的小盖钟儿,一个靛蓝色漱盂,一小碟儿果脯。
炕上摆着一个紫檀的小炕桌,桌上放了一个精巧的紫檀掐丝珐琅桌屏,前面绘有亭台楼阁、流觞曲水,我暗想,大约后头就是乾隆的御笔,要不然太后也不会摆在当下给人看;桌屏的前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补药,单看那碗也小巧,也是珐琅彩的,上头绘的是杏林春燕图。老太后的身后,则是一整排的玻璃炕屏,让人只是在当下一站,凛然间不觉一阵肃穆。
“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我端端正正跪在那里,轻声行礼道。
谁想太后只当不没听见似的,瞧都不瞧我一眼,只端起那碗药来,一饮而尽,叹了一声道:“好苦!”,把碗推给琴儿,琴儿连忙接了碗,递了小盖钟,太后接过盖钟轻声漱了漱,吐在靛蓝色漱盂里,琴儿趁机接了小盖钟,把果脯送与太后手中。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程序上结合的天衣无缝。
太后一边接来含上,一边轻声对琴儿抱怨道:“这御药房送来的东西,是越发的难咽了,身上却也不见轻快,你们是不是真当我这老婆子不中用了?”
琴儿一旁陪笑道:“哪能呢?谁敢呢!赶明儿奴才就去把御药房的总管太监拎到宫里来,让您耳提面命的给他两句,可着您出气儿,可好?”
太后方才笑道:“你这猴儿崽子,是不是嘴里也含了果脯了,嘴跟抹了蜜似的!”
说笑完了,太后才抬眼瞧跪在下面的我,冷冷地道:“你打哪儿来?”
此时的我,早已跪的双膝生疼,又不敢起来,又不敢挪动,又听见太后如此问,又一时猜不出是何意,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从储秀宫来……”
“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太后接着问道。
“官女子……”我道。
“这就该打嘴!”太后突然打断我的话,厉声道。
我吓了一跳!初秋的午后,原本就有些燥热,如今额头上更是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她这一斥责,我方想起,答得有些不妥了。可话已出口,也是无法更改的了。我只得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双手一味的揉搓着膝盖,低头,噤声,大气也不敢喘。
屋子里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到,越发显得肃穆,里外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多亏琴儿机灵,三言两语的就打破了僵局,只见她道:“老祖宗,您刚吃了药,何苦又跟这蹄子置气呢!”说着走了下来,用水葱似的食指,戳了我眉心一下道:“您就只管审她,若真是大逆不道的,等下了差,押与掌事公公罚她就是了!”
“哀家问你,你如今可还在当差?”太后撇了一眼琴儿,接着厉声问我道。
我如今才方是真醒了,立马补救道:“回太后的话,奴婢照旧在储秀宫当差,都和旧日里一样的谨慎小心,不敢有一刻的怠慢!什么官不官女子的,都是皇上一时高兴了,抬举了奴婢的,奴婢是个什么身份?!算是哪可葱哪头蒜的!从未想过充半刻主子啊!”
我语速极快,恨不得一口气的说完。身上越发燥得很,只感觉后背顺着领子到脊梁,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咬,痒得人难受。
就在这时,愉妃打发玥珠来回话,见那玥珠进来道:“回太后的话,先下秋燥上来了,我们家主子想着御膳房送来的东西或是油腻些个,怕您懒得动筷,就使唤奴才送来了:一碟鸡髓笋,一碟蟹黄小饺,一碟藕丝河粉,一碟槽鸭信,还有一碗玉田香米粥。都一并放在食盒里,交与底下人了。”
太后冰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解冻般温和的笑容,歪了歪身子笑着道:“难为了你家主子,刚随驾回来,巴巴地还赶着送这些个过来。”又对一旁的琴儿道:“上次莺儿还孝敬上来的一套碧色织暗花样的竹叶锦缎,说怕是一时半晌的也穿不上了,我看那颜色尚还爽利,你拿了回去罢,或是给丫头们做几件衣裳,或是赏人都还像个样子!”
琴儿早已出去打发人拿钥匙过去取了。
玥珠千恩万谢地也就答应着跟着去了,临走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
太后见她离去,这才又道:“真是老了,说了才这么一会子话,腰就把持不住了。”
琴儿早从外屋的“黄花梨云龙四件柜”里,取来了一个老梅花样的宫锦靠枕,一层烟灰紫色团花薄褥,一套绛紫色的滑丝薄被,拿了来给太后铺了、盖了,一听太后如此说,还要赶着去取美人槌来。
太后抬手招呼她道:“谁用那玩意儿,怪疼的,你倒是取了水烟袋来是正经。”
琴儿答应着去了,临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朝着我肩膀上,按了两按。
原不是正经吸烟的时辰,不过是老太后一时兴起,也是想给我个台阶下,这时负责伺候水烟的宫女还没上差。
不一刻的功夫,琴儿就捧着水烟袋进来了,低头轻声请示道:“今儿不该玻璃当差,太后您看,要不要……让那蹄子服侍您一回?”
琴儿这是指着我说的。
太后瞥了我一眼,徐徐问道:“你是当什么差的?”
我毕恭毕敬答道:“回太后的话,曾专司过打帘子,现在在娘娘前儿伺候!”
“以前可曾学过敬烟?”太后问道。
“没专门跟姑姑学过,只是小时候在家曾服侍过阿爹!”我谨慎地答道。
太后看了一眼琴儿,琴儿走上来把水烟袋往我手里一推,嘱咐道:“你可小心着些,倘若是迸出半点儿的火星子,看我不把你的皮给揭了!”



☆、人情薄福祸于旦夕,夫妻错因错生爱意(上)

我这才得以双手接过烟袋,缓缓地起了身,膝头疼得已然不会打弯儿了,可我却完全顾不上。
方才的燥热已全然消退,现在的身上竟似有些微微打颤。我竭力回忆着小时给阿爹点烟的场景,硬着头皮,弓着身子,趋着步走到炕桌前,还不忘轻瞥一下琴儿。
在宫里,若是一个宫女不是做专营之事就去贸然服侍,后果是很危险的,两年多的宫廷生涯告诉我,现在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在玩火。
——这个时候,宫女间的无声配合,就显得愈发重要。
琴儿轻微一撇嘴,我就知道她明白了。只见她也跟着过来,先替我摆好火镰、火石和蒲绒,然后背过身子去,用火镰子与那火石轻轻一划,将蒲绒点燃,贴在纸眉子上,然后她示意我轻声一呵气,权当我参与了点火得这一过程,然后再让眉子上的火倒冲下来,轻轻上手拢上一拢,这样烟袋锅就算点上了。然后,她才肯放心的交与我。我接了,转过身来,用单手捧起烟袋,再次跪下,托着烟管送到太后嘴边约一寸多远的地方,静静等着太后伸嘴来含着。此时的太后正闭着眼微微盹着,一旁的琴儿轻轻点了点太后的肩,她才睁开眼睛,含了烟嘴,又微合双目,很享受的样子。
琴儿的身子一直是紧绷着的,我偷眼瞧着,她眉角的青筋都有些凸起,想是紧张的不行。这会子,她才放松些,轻轻长吁了一口气,把纸眉子放在左手的下垂,用手微微拢着,弓着腰,慢慢退了下来。
我就这么拖着烟袋,静静跪在那里,服侍了太后一阵儿。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一锅吸完了,我轻启太后双唇,抽出烟管,竟听见太后有轻微的鼾声。一旁的琴儿赶着推我,我赶紧躬身退到门口,琴儿又取了一块锦罽给太后垫在靠枕上,携了我出来。
“哈哈,你也有挨罚的时候!”一出来,琴儿就拍着手得意地笑道。
“你这个‘煽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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