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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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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助兴?”

皇帝明显兴味正浓,是玩笑话呢,那李广利却跟听了圣谕般,喜道:“臣遵旨!”因高声,此刻却是毫无醉意了:“能为陛下助兴,是微臣的福分!”

借着三分酒意,竟果真于殿下跳起舞来。

那李广利乃一介武将,哪会这些个娘们儿的玩意!说是舞蹈,倒不如说他这是打醉拳呢,身着朝服,这是个累赘了,本就是五大三粗的人,哪迈得开步子呢?一步一晃,肥硕臃肿的像只鸭子。李将军既已不顾军前威严,主动献丑,列位臣工又见陛下兴致高,此刻竟也顾不得同僚之谊,纷纷拊掌大笑起来。

一时,这万寿大宴的气氛推至极致。

皇帝哈哈大笑:“难为爱卿这般献丑,朕这生日,有爱卿助兴,只怕是终身难忘了!”

李广利停下“舞”步,憨憨擦着热汗,笑道:“臣谢陛下抬爱!微臣五大三粗,原不会这些个!因瞧方才掖庭舞姬这舞足可称奇,心下也便痒痒,臣虽舞艺不佳,可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大老粗心可不粗,原是另有筹谋呢,因继续向皇帝道:“怎说微臣见过世面呢?微臣家中有个妹子,尚未出阁,那个舞技……可半点不逊御前佳人!”

皇帝道:“爱卿喝多了。”

大老粗一拍大腿,猛地拔高了音量:“不是微臣吹!我那妹子,非但舞艺、歌艺那是少有的佳!那容貌……啧啧,直如天仙下凡,一顾倾人城呐!”

皇帝笑了笑:“爱卿果然醉了。”

大老粗还想再说些什么,已被同僚劝解了去,生怕他借着酒意,说些不该说的,恼了陛下,须知伴君如伴虎,便打着哈哈,将李广利拖回了座席。

皇帝原不是好色之人,只那李广利献美之心太明显,皇帝若是真有想法,可不要叫满朝文武看笑话?现下李广利已被“堵”了口,同僚们将他压座席上,这大老粗还一脸无辜,瞪着一双水汪大眼直吹胡子,真教人觉好笑!皇帝反倒来了兴致,因问:“爱卿所言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可在此处?倒不如教她御前献舞,全当为朕贺寿助兴,可好?”

李广利呼着粗重的酒气,腿一拍:“嗨!我那妹子虽有妙处,此刻却不在眼前呢!妹子家里歇着,哪能跟咱这大老粗往上林苑跑呐!”

这一句话惹得在场臣工俱窃笑不已,皇帝也不禁哈哈大笑。

原当那李广利是个有心计的,一步一爬,将他妹子如何承幸御前的计划皆盘算好了,却不想,这大老粗将军竟如此缺心眼,那倾国倾城的妹子也不过嘴上一说,全是他酒后乱言罢了。并未有甚么详实的计划。

杨得意侍立御前,正要命宣下一支歌舞入殿,谁料那大老粗竟又晃晃悠悠立起来了,吐着一股子酒气,口齿莫辨:“微臣妹子虽未跟来,陛下后宫能歌善舞的美人却极多,……我看那位娘娘倒与我那绝色妹子眉眼有几分相似!”因随手一指——

倒把诸臣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座席末列,果真有一位容光焕发、姿貌奇绝的娘娘,她微微低头,风韵浅浅。因坐的太远,仔细眉眼是瞧不清了,但那股韵致,直觉是个美人。

皇帝也好奇,正要宣谕,却被窦沅挡了下来:“陛下——”

诸臣旋即将目光都投向这位舆论锋口的“新贵人”。

连卫子夫都假作不经意觑向窦沅。

“嗯?”皇帝向她笑了笑,给足窦沅面子。

“我……我……”她局促地绞着衣角下摆,略踯躅,像是考量极周密,方才向皇帝道:“陛下且不可偏心,李将军既已呈了歌舞,陛下赞誉非常,妾心中也很是羡慕。为祝陛下万寿无疆,妾这几日可也磨尽了心思,另有歌舞呈送,不知陛下可愿一睹?”

皇帝自然大喜,道:“宣!难为阿沅有这番心意。”

有心之人却已猜出窦沅此举是为某个人分散注意力,不然,满朝臣工,连同皇帝,早去注意了那李广利口中与她妹子“眉眼极为相似”之人。

那人乃皇帝后宫品阶极低的后妃,因座席居末次,故不教人注意。

只没人知,窦沅与那宫妇,又是甚么关系、何时认识的呢?

那宫妇,是昔日长门宫的小宫女子,莺子。

窦沅的心意已奉命“呈上”,殿下一队奇装舞姬已入场,为首是一名戴黄铜面具的男子,身量颇高,气势不凡。他为首步入,整支队伍顷刻间整肃,每一名舞姬脚上皆戴环铃,每走一步,银铃子撞击着发出清脆声响,倒与先前掖庭献上的歌舞颇有不同,极出彩。

皇帝不禁赞叹道:“阿沅这心意,朕领了!难为阿沅,把朕这万寿节,这样放心上……”言语中情意款款,皇帝这般温柔,便是个瞎子,也是看得出的。

窦沅心虚一笑:“妾能为陛下奉上一点儿心意,是妾的荣幸。”手心底却攥着一把密汗,心道,皇帝啊皇帝,待会儿您要瞧清了那人是谁,不把我千刀万剐已是仁德啦!这会子说这番话,过一会儿,您恨不能将舌头给吞了呢!

因惕惕然,略略掬着一抹淡笑,只等这谜底最后揭开的时刻。

这是西域舞,舞姬明眸善睐,异域风情十足浓,大汉本土实难看到这种舞,倒也过眼新鲜,文臣武将个个摸着一撮胡,眯缝着小眼儿,陶醉得很。

为首那戴黄铜面具的男子,风姿翩翩,舞中竟有遗世独立之感。随风蹈、随鼓顿,舞步之轻竟压过西域胡姬,皇帝看得极入神,呷一口茶,却忽然道:“你摘下面具来,让朕瞧瞧……”

那舞人倒是没怔,窦沅反一怔,因笑向皇帝:“陛下,这舞中足可陈善的,便是黄铜面具带来的神秘感,陛下不妨好好品味……阿沅已看过好几回,挺有滋味呢。”

皇帝没说什么。

那舞人倒是开口了:“草民请借陛下一人,此前入殿候舞之时,一西域胡姬突发恶疾,离了队。此一人若可入草民之舞队,当可作替补,于献舞并无妨碍的。”

“哦?”皇帝只觉突然又讶异:“你向朕借人?朕的后宫,通习韵律歌舞的女官、宫妃的确多,但于西域歌舞,怕是一窍不通,于事无补。”

皇帝甚觉奇怪。这舞人的声音竟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何时听过这人说话,恐是戴黄铜面具之故,音色传的极远了,便失了真。

窦沅却接了上来:“妾倒知道有一人,确实通熟西域歌舞,陛下一借无妨。”

“哦?”皇帝不知为何,此刻甚觉不舒服,那窦沅和那舞人,怎……这样奇怪?像是要把他这九五之尊往某个地方领去……他若不顺势同意,只怕拂他们的意,他便再也无法知晓那“奇怪之处”是因何了。

便道:“是何人?朕这后宫有此妙人,朕怎不知?”

“禀陛下,”窦沅略一颔首,竟不敢直视皇帝,“便是那莺子,此刻正坐了边角。”

皇帝正思索,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杨得意见状伏低身子,附皇帝耳边提醒了几句,皇帝恍悟:“原来是她。”

皇帝眉色中有一抹凝重,却仍是抬手应允:“朕应便是。人只管借走。今儿万寿节,朕祈求天下安泰,与列位臣工同乐!”

话里有话。

窦沅一憷,好聪明的皇帝,不知她的计划、她的心思,皇帝摸透了几分?祈求天下安泰……那她与刘荣今儿殿上欲做的事,的确是要搅翻这天下了!

这是警告?

伴君如伴虎,摊上这样聪明的皇帝,便是使坏,也得先练够了胆子。

莺子缓缓站起来,从座席上走过,身姿轻款,果真又是个美人。这般绰约冷静之态,即便是后宫品阶高的宫妃都不一定能够有,她竟这般轻淡、这般不惧场面,难怪李广利敢说,她长得似他那位倾国倾城的妹妹。哪怕只是醉后胡言之话。

她走近了来。

皇帝的手搁案上,却轻一抖,冷冷的目光直逼视窦沅,杨得意打侧里一瞧,心慌得很!皇帝这眼神,直似要吞人呢!不禁腿肚子一打颤,差点跌倒,抽了个空挡直擦冷汗。

好个眉眼相熟!好个长相标致!

这人非但眉眼似陈阿娇,整个儿里里外外一根头发丝儿一个眼波流,分明俱是陈阿娇!

她窦沅当真不怕死,长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堂堂皇地欺君!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窝去…俺sorry,,这章写了好几个钟头,因为刘荣和陈阿娇都要出场了,这个转折好难写…我我我我……一定改掉晚更的习惯!早睡早起!!么么哒~~!!

辣个,李广利是李延年和李夫人的哥,现在李夫人还不是李夫人…


第67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11)


皇帝的目光掠过窦沅,又飘向殿下那戴黄铜面具的男子,他喉间轻嗽了一声,眉色冷若寒窖,嘴角,却在那一瞬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极冷,极寒。

窦沅与皇帝目光相触,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帝冷笑:“阿沅,朕何处对不住你?你把朕当成什么?欺君罔上、将帝君的尊严玩于股掌!”他此刻竟非冷硬地咬出那几个恶狠狠的字,声音反有些温,夹着几分苍凉。皇帝于殿上,眼神竟是寂寥的,这委实太少见。

窦沅竟有些难过。

那是陈阿娇,那确确然是陈阿娇。

他许久未见她了,此刻人即在眼前,他竟不敢……正眼去看她。只余光掠见这么一抹倩影,她着宫妇常服,素色,极简,顶了那名唤“莺子”的宫妃位子,论品阶,连一支华丽的花钿也不能插,但这般极素的打扮却半丝不摘她的美貌风华。陈阿娇,原就是个美人,不折不扣的美人!初时她居椒房殿,着皇后凤冠华服,何等张扬夺目,不说“宠冠后宫”,单这美貌,亦足够“艳冠后宫”了!

皇帝瞠目。

她远远站着,一点一点地走近来。那种感觉,于他,竟似凌迟。好似被他久长压抑在内心深处最冲动的感情蓬激而出,他的少年时候,他更久远的童年,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她似一树海棠,在月下叠起重影,只有起风时,淡淡地招曳。是这极淡、极轻的动作了,并不招摇,只在他心头,淡淡招曳,轻轻浅浅。

他原以为他爱满树繁华的花,爱她们招摇绽放的花香。最孤寂凄冷时,一回头才发现,月下叠起的花影才最吸引他,映照了他的少年时候,从此便照进梦里。身无佐臣、孤苦无依的龙潜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月下那一树花影,和他的娇娇傻丫头。

再见故人,君临天下的帝王,竟生怯的像个孩子。

他不是不想见她,他是怕见她。

那“莺子”款步走来,面朝帝后,皇帝和皇后自然是能瞧见她的模样儿,身后肱骨之臣却全瞧不见这位早前被废弃冷宫,现下又能偶得机会在陛下面前献艺的“夫人”生了副怎样的皮囊,究竟是怎样一位佳人呢,竟如此有心机、有手段,在万寿节宴上大出风头,想来与那位戴黄铜面具的男子亦有勾结?

真真教人捉摸不透。文臣尚揣了些小九九,暗忖这唱的是哪出戏呢?武将则对后宫秘闻完全没兴致,他们关心的是大口吃酒、大块吃肉,这舞艺曲目可能助兴!因此只等西域胡姬再蹈一回,根本没注意殿上皇帝、皇后是何表情。

“莺子”正巧儿转过脸来,卫子夫亦是注意到了,骇了好大的一跳!那个暗影子,每回在她梦里逡巡,搅得她夜不能寐!原想这一生,那人是再不可能翻身出来长门了,却不想,好好儿的万寿节,怎地“阴魂不散”呢!

竟是她,竟是她!

卫子夫正讶异向皇帝:“陛下……”已被皇帝横扫来一个眼神骇住,逼吞了满腹的疑问。

却听皇帝道:“杨得意,这后妃是何人?朕怎不记得了,朕这宫中,还有此佳人?”

卫子夫一憷,有些不敢置信地觑向皇帝。被小案掩住的手,缩进袖里微微颤抖,好像预料到了这前程是怎样……好像预料到了……皇帝此举……是为甚么……

只觉眼前是一片晕眩,天倾地陷。却仍得挂着笑容,正襟危坐,因她是皇后。这母仪天下、尊荣无双的皇后!

受得多少恩宠,便得咽下多少委屈。

世人只见金缕玉衣,不见荣华背后,多少疮痍。

杨得意是忠奴,亦是皇帝肚里的蛔虫,陛下这一问,含着多少内中之意,这狗肚灵光光的奴才怎会不知?因禀道:“回陛下,这位娘娘从前乃长门宫里服役的宫女子,因生得姿容出色,前世修了福分,得以服侍陛下。只这福分,也便太浅,陛下从此便再未见过她,此刻自然觉眼生。”

“哦……”皇帝轻吁一口,似被沉久的往事勾了去:“原来如此……”

窦沅抬头远瞧皇帝,目光中不免含着讶异,她太小,道行与皇帝相比自然算太浅,不明白老成的皇帝分明已认出了陈阿娇,却不恼怒她欺君罔上、私逃出长门,这般问杨得意是何意?

卫子夫却比窦沅更聪敏,七分料准了皇帝心思,这才觉着陛下态度于她无益。皇帝可能要……

往事冗冗,皆要翻了出来,可太为难人了。

可君王心沉似海,神思莫测,皇帝所言所行皆出人意料,那也是再自然不过。君王忽然面色一变,脸沉了下来,道:“窦沅,你好大的胆子!朕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绝不知朕乃大汉帝君、威仪不可犯!”因吩咐左右:“羽林卫听令!将翁主窦沅拿下,待回宫朕再发落!”

那“莺子”脸色也一变,似是吓到了。皇帝全觑在眼里,这一着,实则并不针对窦沅,建章宫中竟出这一场荒唐,那总得要有人为这“荒唐”付出代价,知君威不可犯,知他刘彻绝绝然是恨他人拿他作三岁小孩儿玩!

窦沅有事,那“莺子”不紧张、不变脸才怪呢。

刘彻心中冷笑。心说看你们要怎样收场。

这一激,首动的并非陈阿娇,倒反而钓出了另一条大鱼。那戴黄铜面具的男子竟欲冲破羽林卫封锁,被执戟的羽林卫狠狠挡了回去,那男子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却也奇怪,明明是这样狼狈的遭际,那面具男子却并无狼狈之态,每一举动仍是优雅得体,稳稳又立住。

皇帝坐丹陛上,往后靠了靠,饶有兴味地打量殿下那个戴黄铜面具的男人,刘彻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狭长,掬着一簇与生俱来的贵气,只这么冷冷,似正俯视他的天下。

“陛下容禀!”

那戴黄铜面具的男人此刻被羽林卫紧贴看守,语速些微快,好似比方才略略紧张了些,但却仍算得沉着,与皇帝对视竟完全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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