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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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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殿内,洞敞的门口袭来一阵冷风,皇帝打了个喷嚏,随侍欲扶,却被皇帝挡下,冷风中呵着凉气,他道:“朕还未老……朕……还未老的不能动。”
皇帝最忌老,最忌旁人用略藏同情的语气同他说话。他的目光与随侍相触时,冰寒入骨,那随侍矮下来,低了头,再也不敢直视皇帝。
悲寥的唱起声在宣室殿外冷风里逡回……
“陛下——御起!”
雨终于稍停。
汉宫的冷雨灌进了椒房殿。
这一年这一晚,迎来皇帝御驾,却是悲伤的开始。
皇后并不知。
“陛下——驾到!”
殿里明烛一支一支亮起,伏起的烛光如漾动的波纹,恍似被风吹开了……守值宫女子偷着盹子,那蒙昏虫也被惊醒了,一动,涟漪似的惊起整座椒房殿的倦意,便有碰打杯盏的声音跌开,宫女子懵懵撞撞去迎驾……
椒房殿,终于在天亮之前醒来。
卫子夫仓皇迎出,方才赶走了瞌睡虫,此刻衣衫未整,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打前儿见了黄伞盖,便跪:“臣妾迎见陛下,祝陛下万年无极!”
皇帝哼都没哼,在她面前略停,便远身去,居上座坐定,因有宫女子奉茶,他未看一眼,摆手便示意宫女子退。
因说:“起吧,皇后。”
语气凝了冰霜。
卫子夫一憷。
她毕竟老啦,花容不再,皇帝的后宫,有无数鲜妍的美人,一茬换一茬,点缀的掖庭四季如春。陛下……是再不会为她这一副皮相,来幸椒房的。
她懂。都懂。
但凡在宫中有过历数的女子,有几个不懂的?
君王哪讲爱?色衰,则爱弛。
皇帝冷哼一声:“皇后,朕这遭儿走,是有事问你。”
她心冷,暗里想,若没事儿,陛下能走来这儿?
因一瞥,便瞥见了伴驾的窦沅。
卫子夫眼底仅存的光亮,蓦地烧熄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一望,5天没更新了,不敢讲,这个破章,,写了三天…越来越不行了…
我会尽快完结!!!
没多少字儿了,尽快完!结!!
作者不是个坑货,从未坑过一文,挖坑必填的…如果这坑没填完,那是绝不会开下一文的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文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写下一文了…
酱紫么么哒~~爱你们~~
第121章 武帝(9)
“皇后,你可知罪?”
皇帝开门见山,没半点子弯绕,这话一吐,莫说卫子夫,连御侧窦沅都惊了好大一跳。她的目光转向了皇后。
原以为皇帝老奸巨猾,要套话呢,必不肯这样开门见山的。卫子夫腿一屈,心里直打哆嗦,缓怔后,向皇帝勉强一笑:“臣妾不知……陛下罪责为何?是为甘泉宫钩弋夫人之事?”
“并非,”皇帝呷了一口茶,“赵婕妤年轻,初入宫闱,必不懂规矩,她开罪了皇后,多半是她自己的过错。朕绝不会因这事儿,怨怪皇后。”稍冷的目色便觑向卫子夫,目光所触之处,当真似冻了一层冰霜:“皇后,你说是不是?”
当真无半点儿夫妻情分可言了,卫子夫只觉冷,数十年前,赐她荣华富贵的皇帝,早已不是她熟识的模样。他们早生分啦。天家恩情,到底“恩”字为前,皇帝所赐的恩,斤两都数算的好,一斤一两,清清明明,不累半点“情”。
天家,就是这样冰冷而生分。
她长久谒,再抬头,缓声道:“臣妾不敢。”
“皇后,你还似从前一样,温温婉婉,”皇帝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很缓,却并不“柔”,尽管无愠色,但总觉错差了些什么,他道,“但朕已经不喜欢了。朕够厌烦,这许多年来,听惯了温声软语,每一个人,都似那样怕着朕,但你们背着朕,做着多少教朕怕的事儿……朕不究,并非是朕糊涂。你看着朕——此刻是朕问你,你……当年桂宫之事,你有无搀和?”
她低头,不肯吭气儿。
“你看着朕——”皇帝拔高了音量:“朕最厌烦旁人诳朕。朕与母后有龃龉,母后生前,朕未做多少孝顺事,是朕不对,朕愧为人子。但,因着甚么,朕才如此,你该明白。”
她略一沉吟,而后,狠叩首——
“臣妾知错。”
“错在何处?”皇帝嗽了声。接着,咳嗽声便一阵盖过一阵,他老了,年迈便体虚,饶是帝王,亦逃不开老天烦琐却公平的铁则。为人者,血肉凡胎,总要老,总要死的。
窦沅忽然有些难过。
便转头去瞧皇帝,——此刻他非帝王,而只是一个年迈的老者,在窦沅眼里,龙钟老态的帝王,为旧情锁,……一片伤心画不成,总不过是,一副伤心的画罢了。
他的悲伤与难过,只能藏在夜间,宣室殿寒灯冷蜡下,皇帝独饮寒夜凄清。及早临朝,他又该是步履稳健、器宇不凡的王,丹陛下,跪着他的臣、他的仆。他只能冷眼看着。
坐镇他的江山,君临天下。
最寂寞是孤家寡人。
多可怜呀。
窦沅转回了头。余光却瞥见皇帝也在瞧她,刘彻极深的目光,带着淡意的嘲讽,第一次,她在他眼里读出了别样的意味:“阿沅,你别可怜朕,朕憎恶同情。”他好似在这样说。
为君者逐鹿中原,最崇尚是铁血与戈矛。他不必俯首接受他人的同情与安慰。
他不必。
也不需要。
卫子夫缓缓开口,回皇帝话:“禀陛下,当年之事……臣妾有错。臣妾知错!”她默声有泪,继续道:“……当年桂宫事发,太后亲赐远瑾夫人白绫,不想远瑾夫人是个烈性子,绞碎了白绫,自个儿沉了塘子。此事之后,臣妾与长乐宫不免心中生悔——远瑾夫人虽做坏了事,但她毕竟承君恩,乃陛下亲封,实该待陛下回宫,再行决断。”她哽声:“臣妾错了。”
“继续说。”
她歇了歇,道:“后来臣妾谒长乐宫,太后与臣妾谈及此事,臣妾方知,远瑾夫人腹中骨肉,的的确确乃龙脉贵胄!妾因惊问:母后早先便知道?太后娘娘答是,诬陷远瑾夫人与腌臜人珠胎暗结,太后亦是默许的。陛下未出世的那孩子,不过是个契机,他……来的不是时候……”
皇帝只觉五雷轰顶,他原该料到的,便是如此。皇太后有太多的理由诛桂宫,趁皇帝远行,除掉媚上惑主的女人,对一个深爱儿子的母亲来说,太应当。
也正因为这“太应当”,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皇太后自认为做了最对的事,却反败下了最坏的行。
皇太后已入地宫,糙话儿,便是讲,死无对证了。
死无对证,凭谁都可翻弄。
皇帝明知故问:“因何?太后因何要这么做,剜朕的肉?”
卫子夫眼色略有些忧伤。陛下的心头肉……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即便那个人早已不在了,她仍然是陛下的心头肉!
卫子夫道:“因远瑾夫人乃陛下心中最重要之人,这连臣妾都知道,太后娘娘身为皇帝母亲,又怎会看不出来?昔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险丢姬氏数百年江山,自古美人祸国,往事累累,太后娘娘心中有虑,亦是正常。她便索性先下手为强了。远瑾夫人若还在,陛下势必为其忧伤神劳,于汉家江山,无半点益处!太后娘娘这才忍痛……”
“她死了,你们弄死了她,朕便不忧伤神劳啦?”皇帝嗤之,只觉好笑。因道:“这么说,当年桂宫之事,旁责算母后的,皇后你——你在朕出宫后、桂宫出事前,完全不知她已身怀有孕?”
卫子夫不说话。
帝君忽地冷笑,眉色翻扬,凝若冰霜:“好一个皇后!”因咄:“——贤惠至极啊!你将罪责推的一干二净,全赖母后,如今母后已归入地宫,朕如何找她对质?想来亦是如此,你方敢这般!皇后,你……太教朕失望啦!”
窦沅便知今儿皇帝是不肯轻放过人啦,既这么,该来的、该做的,便都一并了了吧!因代皇帝宣:“宣医官——”
卫子夫微微一抖。
皇帝看都不看太医令,烦躁地抬了抬手,示意医官免礼,因说:“有何话,该说的,你都说,这会儿全倒了出来,往后便没人敢为难你,若藏着掖着半点儿,非但朕要与你不好过,谁或想杀人灭口,你尚逃不过!”
卫子夫大惊!皇帝这话儿,瞎心子的人都能听出,是撂向她的,并非与太医令说。他在威胁她,……“杀人灭口”,皇帝竟用了如此严重的四个字!多年夫妻情分,她在他心里,原是这样的毒妇……
已离开长安多年的老太医令不想又卷入诡谲风雨中,因跪拜:“禀陛下,陛下亲征那一年,下臣责负为桂宫远瑾夫人请平安脉。臣确确记得,陛下尚未随大军开拔离行长安时,远瑾夫人已身怀有孕……”
“你确实?”皇帝挑眉问。
“下臣不敢诳言,确实远瑾夫人有孕!那一日,臣跪凤阙阶下,候陛下宣见,正为这事。后因陛下未见,匆匆率大军出长安城,故此远瑾夫人有孕一事,陛下当时并不知。下臣心中惶恐,怕龙子若有个差池,将来没个能主张的人,故将远瑾夫人喜得龙胎一事,告知皇后娘娘。便是这么思量——臣有私心,盖因桂宫主位体弱,想来诊脉保胎另有难处,故不敢专行,若有个差池,也可有皇后娘娘分担罪责。”
“这便是说,娇……”皇帝警敏地掐了声儿,才道:“当年桂宫远瑾夫人有孕一事,你一早便告知了皇后,皇后早便知,那个孩儿是朕的骨肉,是也不是?”
皇帝见老医官面有难色,便连道:“你不必有顾忌,朕既万里迢迢差人去寻当年故旧,便是狠下心子欲彻查,你只管说真话,朕保你无事。”
稍事,老医官便告禀道:“确是如此。按月份儿推算,那个孩儿实实乃陛下亲子。后来桂宫事发,下臣心中虽明白远瑾夫人乃受诬,但亦不敢声言,怕有牵扯,连这条老命都保不住,故……早早儿便辞官还乡,便是忧心终有一日……”
“好了,”皇帝缓作平静,摆了摆手,“朕都知道啦,你告退吧,领了朕赏赐,回田间乡野,好生去过后半辈子罢……”
“诺,下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年无极!”
皇帝缓摆手,像是将他的前半生,都推出了宫门。
椒房殿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皇帝呵气生寒:“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面上却仍是平稳,窦沅手心底却攥了一把冷汗,她伴君许多年,太明白皇帝的心思,愈生气,面上愈故作平稳,怒极时,才会现出这一片平秋之色。
狂风骤雨藏在君王平静面色的背后。
窦沅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帝俯身,玄色箭袖扣暗花纹,似要触到了卫子夫眉间,他却忽地不动了,沉声:“皇后啊皇后,你不顾念爱惜自己,朕无话可说,但——”他的声音浑厚沙哑,似不经意,却分明一字一字都扣着冰寒入骨的“别有用意”:“但你也半点儿不肯顾念据儿的前途么?”
她惊怔,而后才反应过来,此时的皇帝,已经拖着一身疲累欲摆驾,她着了慌,拽着皇帝冕服一角,哭的几不成人形:“陛下、臣妾求、求您,别……别动据儿……”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作收终于过百,感谢大家,若想表达对作者的支持,请加个作收吧!
第122章 武帝(10)
“朕只是在提醒你!”皇帝甩袖:“你只有一个据儿——但朕的儿子,可非据儿一个!”他咬牙,浑身都发着颤——皇帝终究是老了,多几年前临危处变不惊,如今连帝王家事都可让他无比胆寒。
他是真不愿意……去回忆。
她似蔫儿的骨朵儿,整个人颓了下去。当真只有那么一瞬,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鲜妍的娇花便枯萎。她眼底的光彩顿成灰烬。
他……居然拿她的据儿,威胁她。
“如若有一天,陛下发现臣妾不贤惠、不大度……”她抬起头,泪光灼灼:“甚至是善妒,那……陛下还会喜欢臣妾么?”
“朕只是觉可惜,那年平阳公主府遇见的你,并不是这样。”
好许久,帝王如是说。
“臣妾心里总觉有些高兴……”她泣不成调,仰头,却笑向君王:“毕竟陛下还记得那年的平阳公主府。”
人至伤心处,才会那样嚼说自己的人生平缓似他人的故事。
她一仰脖,似赴一场久远不会回来的盛宴。
明知是死路。
声音仍是这样柔缓:“陛下说的对,臣妾不配为陛下所爱。索性……陛下后来爱的,也不是臣妾。……当年陈后与皇帝有隙,多半是臣妾搅拌,陛下可还记得妆奁藏书一事?”她觑皇帝,瞳仁里亮闪闪,就像漫天的星光都被倾倒,似在与皇帝回忆寻常往事,她笑着哑声道:“那封书信,是妾的手脚。——但那又如何?陛下所爱非人,陈后也信错了人,她瞎了眼!若然陛下是个痴情种,又怎会疑她冤她、轻易疏远她?”
她缓了一声儿,正想再说话,却被皇帝打断:“瞎眼的不是她,而是朕!子夫,你说——是不是?”
子夫,他又唤她“子夫”。这一声“子夫”却比无数漫长清冷的夜晚更吓人可怕。
皇帝冷眼凝视她:
“还有呢?”
“还有——”她像魔怔似的,眼睛钩钩直,往事从脑中蒙晕而过,明是笑着,眼泪却流个不止:“还有,为陛下所最不齿。——便是这桩事,正如陛下调查的那般,臣妾早前儿便是知情人,臣妾知桂宫远瑾夫人已身怀有孕,却刻意隐瞒,便致如此。臣妾远不及后悔。”
“为什么?”
皇帝手在颤抖。
他蹲了下来,平视她:“你……为何要这样做?朕……待你不薄!”
其时真相,他早已了然。这世上,便没有帝君得不到的真相。他从来都懂,只不敢信。
为他曾经那一刻的心动,他也不敢、不肯信,他温柔淑德的皇后,剜去了他的心。
从此深夜沉痛,独不敢语。陈阿娇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时时环绕在心,从不能拂去。似魇咒,跟住了他的一生。
“因为,”她终于不再“温婉”,反有了几分陈阿娇式的骄傲,“因为,我厌恶她。”
皇帝一瞬怔忡,微微眯起眼,似在打量故人。但他知道眼前之人并不是。深宫之中,早无人是。
即便是宠冠后宫的李夫人,生子封昌邑王,皇帝爱之,亦不能够替代曾经那个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少年夫妻,她是独一份儿。
皇帝终于抬起手,一把捏起卫子夫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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