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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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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的香,令紫颜思绪良多。借由她的香品蕴藏的魔力,他真的可以更上层楼,这一曲闲歌里曼妙的氛围,使他体会何为极至。
“你的想法,师父已经明白。”蒹葭缓缓说道。
紫颜小心不动,恭敬地俯首倾听每个字。蒹葭幽幽地叹了口气,紫颜仿佛目睹高处不胜寒的微凉,正一丝丝侵袭她的肌肤。当日沉香子收下他时,也有那种无以为进、后无退路的惶恐,如果师父尚在,此刻当在某处快活,享受游于艺的快乐。
蒹葭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深如暗夜,令紫颜琢磨不透。
“我准你所请,你尽管去吧。”
紫颜压抑住喜悦,谨慎地叩首,道:“徒儿即日安排大典,归还阁主之位。”
蒹葭淡然道:“这般虚名,有无都不重要,他日你记得出身霁天阁,就算记念师门恩情。将来你能独立闯出什么名堂,我拭目以待。”
紫颜眼眶一湿,掉下一颗泪。他为姽婳流这滴泪,如是真的她在场,许已抓住蒹葭的肩头大哭。但他放不开,隐隐觉得没能将姽婳的性情摹到十足,深恐蒹葭看出破绽。
紫颜正犹豫是否要尽情流露师徒情长,蒹葭萧索地道:“你先回去罢,师父有些累了。”他愣了愣,不知是否出了岔子,见蒹葭撑了头,神情疲倦,只能行礼退下。
紫颜走后,蒹葭望了他消失的方向肃然默思。屏风后一声轻笑,夙夜一袭墨袍悠然荡出,蒹葭回眸一望,身子忽然缩小,直至凝成一粒香丸。
夙夜将香丸托在手中,回头道:“她的言语行为是大师的意思,莫非大师真能舍得这个好徒弟?”真正的蒹葭从屏风后闪出身形,若有所失地道:“是。姽婳既然有心要走,我又留她作甚?紫颜这孩子,待她真是不错,这样我也放心了。”
夙夜道:“你知道来的不是姽媜?”
蒹葭道:“别忘了制香师的嗅觉天下无双,姽婳平素是什么气味,就算紫颜再学些时日,也未必能瞒过我的鼻子。”
夙夜摸了摸鼻子,道:“幸好来的是紫颜,不是姽婳,不然,应该能嗅出这个香丸,并非大师的味道。”
蒹葭凝看闲歌飘香,叹道:“是我粗心了,没瞧出姽婳的念头。她想离开霁天阁,我理应成全,唉,可惜……”
夙夜微笑:“大师为不能抛下霁天阁独自逍遥而苦恼?”
“难道你有什么法子?”蒹葭睁大了眼盯紧夙夜。
夙夜立即悟到蒹葭向他请教法术的用意,分明早有所图,嘿嘿笑道:“灵法师若没这个手段,未免徒有虚名。如果大师不嫌弃,在下乐意用点小法术,相助一臂之力。”
蒹葭摇头道:“算了,我知道法术操控人偶,不过能坚持十二个时辰,溜出去一日,对我来说,实在太短。”
她越是无可奈何,夙夜越是热心,道:“但若布一个法阵,支持一年也不成问题。”
蒹葭闻言大喜:“你是说……”
“如能请璧月大师和墟葬大师,建一个机关阵,再加上我的法术,霁天阁固若金汤,即便一年半载无人看管,阁中香料也不会丢失分毫。蒹葭大师一人上路,或是索性将全阁弟子带出门游山玩水,此间一样安全——我想大师应能放下心事。”
蒹葭欢喜地点头,夙夜果然说中她顾虑所在,如此三师联手,她再设置一些迷魂香料,自可高枕无忧。蒹葭大为安心,开始盘算携带多少行李出游,脑子里稍一动念,问夙夜道:“你做这一切,其实是为了姽婳?”
夙夜道:“我和她素无交情。”说到这里,忽然向窗外一瞥,唇角流出淡淡的笑。
蒹葭登即明白,点头道:“紫颜确是可造之材。”想了想又道,“姽婳和他混在一处,以制香配合易容,将来真能超越我也不一定。”说完瞥了夙夜一眼。制香一术,应需求而生往往能炼就奇香,如灵法、医术、饮馔诸事,对方提一要求,制香师殚思极虑想出应对之香,当能功力猛进。而夙夜,恐怕也想从一个易容师身上,看到他的法术,尚有多大的空间开拓改变。
姽婳找到了紫颜,蒹葭想了想,她是该出去走走。
闲歌悠悠地飘,穿过窗外,往更宽阔的天地里去了。
紫颜步入姽婳房门之前,曾想过要易容成蒹葭,末了还是作罢,未卸妆容,径直进了她的屋。姽婳已然醒了,书案上摊了几幅丹青,并一只金丝首饰盒,她双目含笑,爱惜地抚摸。
看见紫颜进屋,姽婳的笑容顿滞,心念电转,道:“你……替我去师父那里了?”紫颜道:“是,蒹葭大师已答应了。”姽婳懊恼地站起,撑住桌面狠狠瞪视紫颜,方想说话,却又叹气收住了声。紫颜道:“你莫忧心,不但你师父应承让你远行,夙夜和璧月、墟葬也会出手。”遂把他偷偷返回听到的话叙述了一遍。
夙夜啊夙夜,又是他暗中推动,令事情圆满。想到这里,紫颜对夙夜更多一份感谢。
姽婳转忧为喜,拍手道:“我竟没想到有这个法子!师父肯原谅我就好。”抬眼看见紫颜一身女装,她视为险途的难事被他化解,心下感激,拉起他的手道:“亏得你有勇气,不然我守在霁天阁,怕是要郁郁寡欢。”
紫颜笑道:“我不信,你最多沉闷两日,过得几天,一定憋屈不住,把什么都招了。”姽婳笑着捶他,两人闹成一团,傅传红就在此时进了屋,一时琼花玉影,迷乱了双眼。
紫颜笑吟吟望他,傅传红看了许久,指了他试探地道:“紫颜?”
紫颜叹道:“唉,我的易容术果然仍有破绽。”姽婳道:“哼,不然要我陪你做什么?没有我助你,道行远不够呢!”傅传红吞吞吐吐道:“不……是,我也是乱猜,因为姽婳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没动过……”紫颜哈哈一笑:“唔,原来画师的眼力不过如此。”姽婳瞪了傅传红一眼:“真不知道你是太老实,还是真糊涂……”
直到此刻,她忽觉肩上重担已卸,心头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我想好了,将来开一间卖香的铺子,就叫蘼香铺,好不好?说定了,你们都要来买我的香!”
一袭香软的风,自她身上泛出,百转千回,开出瑰丽绝世的花。
三日后,阳阿子、丹眉、青鸾先行离开霁天阁,墟葬算过风水吉位,择日告辞。璧月与夙夜花了十日十夜,设下潜藏的阵法后,也相继别去。皎镜邀请蒹葭前往无垢坊,重任阁主的她于是放了所有弟子百日长假,探亲访友各寻去处。傅传红留到最后,有心想陪紫颜与姽婳踏上旅途,怎奈宫里的传诏又至,只得恋恋地向两人珍重道别。
而后,紫颜和姽婳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漫长之旅,东海、南原、西域、北荒,留下他们氤氲的气息。在辽远的异域,紫颜的大名渐渐为王公贵族知晓,传说他有惑人心的奇术,可扭转命运,造物神奇。
若干年后,京城里多了一间神秘的紫府、一家幽静的蘼香铺。
它们同街对望,自此揭开传奇的一幕。
(凤鸣卷完)
妖颜卷别离
一条青石小路细致蜿蜒地伸进幽深的小巷中去。尽头处枣红色的大门外,立着一个面容惨淡的灰衣男子,怔怔望了那对鎏金铜铺首出神。良久,终于探出手去捏住,重重敲打门板。
门悄无声息打开,扑面花红柳绿,走出一个鲜活得仿佛彩绘瓷人儿的少年,斜了眼漫不经心地瞥着那不速之客。
“敢问这是紫颜先生的居所么?”
那眉目皆可入画的少年懒洋洋地一点头,放他进门。灰衣男子黯然的脸挤出一缕笑容,又很快消失,他慎重地从怀里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两和一张帖子,放入少年手中。
“在下徐子介,小哥如何称呼?”
那少年手上有了重量,眼中便扬起神采,用糯软甜美的声音答道:“我叫长生。”
徐子介听到这个名字,灰暗的眸子闪过一道热烈的光芒,随了长生穿过垂花门。初春的寒气沾身,他并未察觉,留心打量沿途持帚打扫的垂髫童子。那些小孩子青衣白鞋,在花丛间嘻呵笑闹,为偌大的庭院增添无尽生气。徐子介低首偷看四周,一切景物精致到虚假,倒像是朝剪纸儿上吹了口气,尽数活了开来。
长生先让他在玉垒堂的正厅守着,掀起珠帘进里屋去了,落下一串叮当声兀自作响。案上的错金香炉细细喷出烟来,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引得人昏沉欲睡。徐子介迷迷糊糊的,怔忡中仿佛魂灵出窍,往迷梦里走了一遭又还魂回来,听到长生连声叫唤才睁开了双目,跟长生走进里屋。
这一张眼,他就看到此生见过最美的容颜。
厅西的花围三屏榻上慵懒地斜倚了一个男子,披了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袍子,眉眼竟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清丽出尘中携带入骨的媚惑。凤眸星目轻轻一扫,徐子介的心就似被剜了去,只知随他眼波流转而起伏跳动。他修长的晶指持了一只翠青龙凤酒杯,酒色莹如碎玉,明晃晃刺痛徐子介的眼,不得不把视线下移,发觉他那双裹了素袜的脚露在袍外。
它静静缩于一隅,仿若纤细无骨,勾起人心底里的爱怜。徐子介忘乎所以地凝视,直到长生一记清咳,方尴尬地醒神过来,生生咽了口干沫,不由自主烧红了脸。长生的清俊与这人相较,暗淡得犹如一粒微尘。
“先生已至,你有何心愿只管道来。”长生的不满写在面上,眼中扫过一抹鄙夷。
徐子介想起此行目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察觉到紫颜轻微地挑眉,生怕惹出不快,马上开门见山道:“我想请先生为我改变相貌,所有细节都已写在帖中。”
紫颜晃动酒杯,杯中荡起潋滟的波纹,更衬得他双目仿佛池中被搅乱的月影,泛出迷离的光芒。徐子介看得痴了,忽见他水气氤氲的眸子如电射来,悠悠说道:“所有人来此处求我易容,多是锦上添花,唯独你要自残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必如此自苦?”
徐子介从背囊中取出一幅画,缓缓摊在案上给紫颜和长生看。画上有个明朗清和的青年,笑意盈盈风流倜傥,徐子介划过他捧书的手,叹气道:“因为他的右手没有小指。”
长生的眉一皱,想说什么,被紫颜的一瞥给逼了回去。紫颜漠然地望着徐子介,似在等他的解释。徐子介的心狂跳不已,慌乱中他首次抬头直视紫颜,似恳求似胁迫,说道:“请先生施展妙手,助我一臂。”
紫颜竖起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微微摇了摇,长生躬身告退。紫颜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徐子介忽然紧张得一身大汗,颤抖地卷起画塞进背囊中,艰涩地问道:“先生是否不肯答应?”
不多时长生返回,一边在紫颜耳际低语,一边没好气地朝徐子介翻白眼。徐子介着了慌,扑通跪在地上朝紫颜拜倒,颊上挂了两行清泪,呜咽道:“先生,请念在我一片相思苦心,成全我罢。”
“封姑娘因相思成疾而病倒,你能为她牺牲,很是难得。”紫颜不动声色,仔细端详他的样貌,“你面色忧戚,神夺气移,声促不达,眉垂如柳,从面相看不是有福之人……把手给我。”
徐子介听得他口气松动,连忙把一对手掌端正摊开。紫颜单单用冰凉的手捏起他右手小指,拇指偏偏顺了他的指节一丝丝滑下去。徐子介如被点穴,从指尖传来酥麻震颤的感觉,一颗心仿佛被紫颜捏在手上把玩,身子越发抖动起来。
紫颜察觉到他的混乱,松开手一笑,笑意随了眼波妩媚流转,徐子介正恨不能多生一双眼痴痴贪看,耳畔忽然传来长生好听的语声:“徐公子是否不惯久跪,不若起身说话吧。”
徐子介站起身,背脊上一片冷汗,忽然手上一痛,整根小指已被连根切断,不由重新跪倒,惨叫声响彻厅堂。紫颜一派漠然,复拿起酒杯浅啜了一口,舒畅的叹息声混合在徐子介凄厉不绝的叫声中,格外妖媚惊心。
一截断落的小指,鲜血淋漓地被抛至白釉刻花云纹碗中,触目森然。
“长生,替他包扎,一会儿为他易容。”说完,徐子介模糊的眼帘中已找不到紫颜的身影。他未想到这人竟连说也不说就动手,昏沉中提不起怨艾,锥心的痛横亘在心口,险险要晕过去。
长生挂了奚落的笑,哼着小曲给徐子介上药包扎。绿油油的清凉药膏抹在伤口上后,徐子介的剧痛略略减轻了,他终于清醒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捧了断指呜呜啜泣。
他没有回头路可走。从此,他要成为另一个人。
一个他爱慕的女子所倾心的人。
那人死在半年前,无论他如何嫉妒那人也好,死者已矣,他无法计较。他割舍不下的只有她痴狂欲绝的眼神,每当他在她跟前而她的心永不在时,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长那样一张脸。
颠倒众生。沈越用他俊俏的脸迷倒了多少女子,徐子介都不在意,可他偏偏要娶封绢,这是绝不能发生的事。
好在他死了,没有人知道死因,他离奇地死在为新婚预备的喜床上。徐子介庆幸他的幸运,却发现她半疯半癫。她不信心上人会死,一意执著地等下去,想等到地老天荒。
长生见他满头大汗的狼狈样,递上一方锦帕。
“放心,有先生在,任何难题迎刃而解。”长生的笑容里充满蛊惑,像是烈酒烧过徐子介的心头,疼痛过后甘之如饴。
五日后。
徐子介脱胎换骨,举手投足浑然便如画中的沈越,丰神俊秀。紫颜常于一隅默然静看,时不时开口指点两句,沈越便如他自幼熟识的玩伴,性格癖好如数家珍道来。徐子介自问和沈越相知多年,亦不如他明白得那样透彻。
“先生真是神人!”
徐子介向紫颜深深一鞠躬。他手上的伤已愈合,整个人的精气神换过一遭,眉宇间不免有点轻狂佻巧。
“傅传红的画作,向来无不肖如真人,沈越生前如何一看便知。只是,相好不如心好。”紫颜轻轻慢慢说来,浑似这话不是出自他口中,仍是云淡风清毫不关己的模样。
徐子介面上一冷,眼珠转转吞下想说的话。他细微的表情一丝不落被长生收入眼中,没好气地插进一言:“听说封家小姐病情日重,沈公子难道不想回去探望?”
徐子介欢喜地答应,忙不迭回厢房收拾去了。
忙了一场,长生终于冷眼目送徐子介华裳罗服,潇洒地摇扇离去。关上大门,他顿觉神清气爽,像甩脱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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