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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完结-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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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县尉眉毛跳了跳,强按心头兴奋道:“去,你马上回去,先把这个疑点做上记号,继续查下去。整册账簿有什么问题,尽数查出来,从速禀报本官。切记,不得声张!”

冯书吏忙道:“属下明白,大人尽管放心。”

老吏躬身退下,赵县尉站在桌旁,略略地想了想,就如那老吏方才进门时一样,翻着白眼,带着一脸古怪的神气儿,喃喃自语道:“奇怪,本官一个不明账目的人只要有人稍加指点,都能看得清楚明白,徐穆尘会看不到?可是……他的的签名画押犹在,这样明显的漏洞,他当初怎么肯画押,这与认罪何疑?丁浩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不管如何,账簿在手,我就是大功独具啊。哈哈,这一番,总要有赵相公面前露上一脸儿了,他姓赵,我也是姓赵的,赵相公只消稍做提携,我便苦熬十年也未必升迁的前程,这番就要大大地向前一步了。”

赵县尉越想越美,抓起茶杯便把茶水一口吞了下去。

“呕……呕……啊……”赵县尉乐极生悲,忘了那盏茶刚刚沏好,忘形之下一口吞下,烫得他热泪盈眶。

恰在这时,又有两个老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站在背后唤道:“大人。”

赵县尉眼泪汪汪地转过身,两个老吏见了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大人,何事如此伤悲?”

赵县尉愤声道:“本官伤悲个屁!”

他哈了两口气,这才摆手道:“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呃……是,”那老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大人,这一本归拢的是猪头解库的资金帐目,老朽仔细盘核了半晌,只是粗略计算,就发现盈利额与上缴丁府的款项出入甚大……”

另一个老吏赶紧表功道:“大人,属下发现,猪头解库常有提前发卖活当之物,主顾又来赎回,结果只能高价赔偿的事。这种事偶有发生倒也罢了,可是猪头解库不但频频出了纰漏,而且赔偿金额高得惊人。得知张书吏那边发现的蹊跷之后,属下赶紧估算了一下,发现那活当提前发卖,继而主顾又来赎买,只能高价赔偿的事情,发生的日期,赔偿的金额,大抵与之相同。看来,徐穆尘有作假账欺蒙东主的可能。”

“哦?”赵县尉一听,也顾不得喉咙火辣辣的还在难受,他自知对帐目是外行,也不难事看了,直接吩咐道:“你们马上回去,把整本账册的疑处全部整理出来,要快,整理好了马上交给本官。”

两个老吏应声要走,赵县尉又唤住了他们,和颜悦色地道:“本官是借调到霸州来办案的,各位书吏对本官一直很是尽心,本官一直记在心里,真是辛苦你们了。”

两个老吏受宠若惊,连连谦谢,赵县尉从怀中摸出一贯钱来,说道:“这个你们拿着,买杯茶喝。待此案了了,本官当设宴向各位致谢。”

这时两个老吏才露出真正的笑容,连连拱手道谢,歉让了一番才接过钱来退出房去。二人喜气洋洋地回到自己办差的公房,就见冯书吏正隆而重之地在拜苍王,二人不禁笑道:“老冯,你得了县尉大人多少赏钱,欢喜得拜起了苍王。”

冯书吏也不理他们,他很恭敬地向墙壁正中的小木龛肃然拜了三拜,转身道:“把门关上。”

那两个老吏见他模样,不禁面面相觑,二人不敢多言,当下把门掩上。门后是挂着衙神的,冯书吏正儿八经地又是一通拜。

仓王就是传说中造字的仓颉,衙神就是汉初丞相萧何。刀笔吏们的饭碗就是耍笔杆子做记录、迭文案、算账目,按照“百工技艺,各祀一神”的规矩,自然要拜仓颉。至于衙神萧何,那是因为萧何原本也是个小县城的刀笔吏出身,以刀笔吏出身混到开国丞相,在天下书吏眼中,那真是神一般的人物了,自然要顶礼膜拜。

待他隆而重之地拜完了仓王和衙神,那两个老吏诧异地走过去道:“老冯,这不早不晌的,你这么郑重其事的拜仓王、拜衙神,什么意思啊?”

这间屋里就他们三个老吏,冯书吏年岁居长,另两个一个叫李群洲、一个叫林书洋,比他年岁稍小。这衙门里的官儿不知换了多少茬了,就连江山都换了几个皇帝来坐过,可是他们这几个老吏却是雷打不动,始终稳稳当当地在这当差,三个人一块儿从当年衙门里的跑腿小厮,混到今天有资历的胥吏,彼此之间多年的交情,自然无话不谈。

冯书吏在自己书案后坐下,一边研墨,一边冷冷地道:“猪头解库那些账簿,我虽未看完,但是大多是有印象的。你们两个老家伙,盘了一辈子账,我不信你们就连半点都记不住。可是……如今你们看看,那账上记的都是甚么?”

林之洋和李群洲互相看看,都不作声儿了。

冯书吏又道:“刘府尊受没受过丁家的好处,你们不知道?就连咱们,都是拿过丁家的好处的。可是你们现在看看,那账上所有的罪过全让徐穆尘一手揽下来了,从那账上看,贿赂府台大人的是他,欺瞒丁家、贪污款子的还是他,徐穆尘这人咱们跟他打了半辈子交道,那是何等厉害的一个人物,你们不晓得?以他的心性,像是个甘心替人挨剐的主儿?可是咱们只一眼就看出问题的账簿,他每回来都瞪着眼睛看上半天,如今竟然就这么签字画押了。这事儿,邪性啊!要不是鬼迷了心窍,老朽实在想不出他为甚么这么做。”

说到这儿,他停了研磨,四下看看,压低嗓门鬼鬼祟祟地道:“我听说,丁家这个管事,本来是个呆呆的汉子,庄上人都唤他阿呆。可是有那么一天高烧将死,忽然又还了魂,从那以后,人就变得伶俐起来,庄子上的人都说,他是神魂离体,遇了狐仙点化。没准,真没准啊……。这趟差,咱们还是好好办着,嘴呢,都得严实些,不该说的别乱说,上边让咋做就咋做,眼看着咱们就是告老还乡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可别在这事上栽个大跟头儿。”

林之洋和李群洲一听不禁忐忑起来,林之洋紧张地站起来道:“老冯说的在理儿。来来来,咱们老哥俩儿也拜拜,仓王是正神,萧神是贵人,拜一拜,借两位尊神的仙气儿保佑,免得撞邪。”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18章 升堂
陈观察比程押司官阶大了不只一点半点,可是程押司是南衙的人,并不归他管辖,此番是以借调办案的名义,被赵光义强塞进来的。所以听他陈观察话里藏刀,程押司不愠不怒,可是话锋却也犀利的很,丝毫不让他半分。

陈观察被程押司不阴不阳地顶撞了一番,气得无可奈何。下午,他又去已烧成灰烬的西厢房仔细斟察了一番,详细询问了事发等晚的情形,仍是无所发现。

回到自己住处,陈观察仔细盘算了半天。那账簿一烧,他就很难在刘知府受贿一事上做文章了,这一次要是无功而返,赵相公那里期望甚深,必然大为不悦,这该如何是好?

陈观察背着手在房中踱步。沉思有顷,便研墨提笔,给赵普写下一封密信,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地禀告上去,里边自然大告黑状,夸大程押司对他的掣肘,府衙起火的事也有意无意地直指程德玄。以他的生花妙笔,写这种文章本来驾轻就熟,可是为了能彻底开脱自己,这言辞还是再三斟酌再落笔。

一封信再三斟酌着写完,刚刚封口,盖上火漆封印,正要着一心腹之人将密信马上送回开封,忽然有人传报:“观察大人,临清赵县尉求见。”

方才在霸州府正堂上他与程德玄挟枪带棒的斗嘴时,曾见赵县尉进来过,赵县尉一见二人正在斗嘴,悄没声儿地就溜了,叫他看了着实气闷,此时听他求见,便没好气地道:“叫他进来!”

赵县尉喜气洋洋地进房来,向他施礼道:“下官赵杰,参见陈观察。”

陈观察拂袖哼道:“罢了,有什么事?”

赵县尉道:“下官查索账簿,已有重大发现,下官不敢隐瞒,是以马上赶来禀告大人。”

陈观察侧身扶案,拧着眉毛瞪他:“卷宗账簿已烧得干干净净,你从何处有所发现,莫非你还没有睡醒,正在梦呓不成?”

赵县尉见他不是好脸色,陪着小心道:“观察大人想必还记得,猪头解库的账簿十分混乱,难以清查。下官建议,从丁家抽调盘帐老手,将他们家的账簿归门别类、序时誊写,以便查阅?”

陈观察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嗯?”

他忽地一探身,两眼发亮道:“莫非那人誊写的账册没有烧毁?”

赵县尉毕恭毕敬地道:“是,丁家那个管事,将账簿誊写完毕时,正是浴兰节前一日晚上,府衙公吏大多已经散去。是以下官就命人把这账册寄存于府库,以备节后查验。”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道:“如今原账毁了,可这重新清理誊写的账簿虽非徐穆尘亲笔,但是徐穆尘可是逐页签字画押的,自可当成证据。”

陈观察听得心花怒放,有徐穆尘亲笔押的账册,从法理上说当然可以作为证据。证据不曾全部毁掉,已是大喜,听他口气,似乎还有了重大发现,这更是喜上加喜,陈观察立即追问道:“赵县尉,你说有所发现,有甚么重大发现?”

赵杰拱手道:“下官不擅盘查账目之事,这账是由霸州府衙三个老吏负责盘查的,他们如今就在门外,大人是否唤他们进来详加解说。”

陈观察一听,连忙向身边人吩咐道:“快,快请那三位书吏进来。来啊,给赵大人看座,上茶,上好茶。”

※※※※※※※※※※※※※※※※※※※※※※※※

满天繁星,府衙的墙砖壁角、花圃草丛里,蟋蟀“织织”叫个不停,与这静谧增加了几分喧嚣。程德玄坐在梅花形棱格的纱窗前,将灯移近了些,然后从怀里慢慢摸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是他傍晚时分才收到的,当时已匆匆看了一遍,这时夜深人静,忍不住再次掏了出来。

信是开封府南衙判官程羽写来的,程羽亦是赵光义心腹,这信上言辞虽非赵光义亲笔,却完全可以理解为他本人的意思。信上说,皇帝陛下已御驾亲征,趁北国内乱不休无暇南顾,出兵讨伐北汉。

府尹大人已向官家进言,说他程德玄现正在霸州协助查案,此人擅理民政、擅长调度后勤辎重,尚堪一用,可就近调去差使。如今官家已经允了,要他尽快了结霸州刘子涵一案,无论能否达到目的,都要尽快赶赴西北前线。

这些年来,府尹大人苦心经营开封府,势力触角已遍及开封府及下辖的十七个县,如今府尹大人将他的势力继续铺开,一面交结朝官和禁军将领,一面向整个天下蔓延。然而,以开封府尹的权力想要直接对其他地方施加影响,那就千难万难,如今就是一个契机,赵光义当然更加看重。。

程德玄细思前因后果,不由暗惊于府尹大人着眼之长远,他怀疑府尹大人这一番未必是临时起意,恐怕他当初奉命来霸州查案,就是府尹大人预伏的一条线,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让自己能插手西北地方民政。至于以刘子涵一案刁难政敌赵普,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势而为之,至于成败倒无关大局。

程德玄长长地吁了口气,暗自忖道:“朝廷的谕令不日即到,府衙走水,账簿焚之一炬,陈观察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了。我该搜集些西北地理、民政、地方官吏的消息,早做准备,以不负府尹大人厚望。”

他取下灯罩,将那密信凑近了烛火,将密信引燃,定定地看着它烧起来,直到只剩一角才抖落地上,密信蜷成一团,燃成了灰烬。

红红的火光一灭,房间里顿时黯淡下来,程德玄挥手一拂,将那烛火也灭了,窗外月光顿时流水一般倾泻进来,映着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眸子里有种狼一般嗜血的锋芒。

他静坐半晌,起身摘下壁上佩剑,推门出去,就着满天星光月色,伴着草中百虫唧鸣舞起剑来。

剑光缭绕,映月生寒……

※※※※※※※※※※※※※※※※※※※※※※※※

霸州府衙的升堂鼓很久没有响起过了。

刘知府被拘回京去之后,赵普使雷霆手段,霸州府官吏几乎被扫荡一空,外地调来的官员全都是协助承办刘子涵及本地官吏贪腐一案的,寻常民事、刑事案件谁肯去管?是以卷宗堆积如山,留给将来的继任者一屁股烂账。

今天,升堂鼓终于重新响起来了。一鼓槌下去,鼓面上就弹起一片灰尘,两个打鼓的衙役看看官衣官帽、衣带整齐,站在大堂正中跃跃欲试的陈观察,捏着鼻子卖力地敲打起来。

程德玄清早起来只着一身短打扮在院中练剑,回了房间洗了把脸,在桌旁坐下,白粥小菜刚刚吃了八分饱,就听升堂鼓响。程德玄不觉诧异,忙放下饭碗,侧耳倾听片刻,出屋吩咐道:“去看看,何人击鼓升堂。”

廊下小厮还未跑出去,一个衙役已经快步赶来,向他行了个礼,咧嘴笑道:“程押司,陈观察请您登堂陪审呢。”

程德玄沉住了气问道:“审断哪桩案子?”

那衙役陪笑道:“自然是猪头解库行贿一案。”

“喔?”程德玄瞿然一惊,双眉慢慢地扬了起来:“猪头解库一案?”

…………

今天是公审,二门栅栏外围了许多闻讯赶来的百姓,维持秩序的衙役虽不断喝止,喧嚣声仍是不绝于耳。程德玄匆匆赶到,就见陈观察衣冠整齐,已在在公案后肃然坐定,这种情形下想探问个究竟也是不能。

他站住脚步,左右一看,只见两旁次第排列着一些座位,有些各阶各属的官吏已然就坐,便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坐定身子,审视地看着陈观察,不知道他今日要玩什么把戏。

陈观察双目微阖,一动不动,直到各司各属的官吏都到齐了,忽地双眼一张,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威……武……”

三班衙役鱼贯而入,喊了堂威,左右排班站立,佩刀的、执棒的,杀气腾腾,四下立时肃静下来。

陈观察站起身,把盘查猪头解库行贿一案的源由朗声叙说一遍,这些话都是他昨晚仔细斟酌过的,讲的不过是刘子涵任霸州知府期间,与上下官吏沆瀣一气,贪污受贿,鱼肉地方,循私枉法的种种罪行。那刘知府已经拘回京去了,谁还在意他有罪没罪,小民们希望看到的是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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