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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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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世界的不过是更绵长的祸乱。
【日薄西山的晋国霸业】
公元前544年夏天,中原的饥荒尚未结束,晋国的荀盈、齐国的高止、鲁国的仲孙羯、宋国的华定、卫国的世叔仪、郑国的子大叔、公孙段以及曹、莒、滕、薛、小邾等十一国大夫各自带着工匠来到今天山东省安丘县境内,为杞国修筑城墙。
杞国姒姓,据说是大禹的后裔,因为长期与东夷地区的少数民族混居,沾染了东夷的风俗,渐渐为中原诸国所排斥。从历史的记录来看,鲁国人就很瞧不起杞国人,如公元前633年春天,杞桓公来到曲阜朝觐鲁僖公,不自觉地使用了夷人的礼仪,鲁僖公当场发作,没有搭理杞桓公。而鲁国的史书《春秋》记载这件事,也主动将杞桓公的爵位下降了一级,称之为“杞子”,以示对其使用夷人礼仪的惩罚。
十一国大夫为杞国修城,当然不是为了学雷锋。《左传》解释得很明白:“晋平公,杞出也。”也就是说,当时的霸主晋平公的母亲是杞国的公主。因为这一层关系,晋平公想对自己的外公家好一点,便派荀盈召集各国大夫为杞国修城。各国大夫凑到一起了,就难免发点牢骚。卫国的世叔仪见了郑国的子大叔就抱怨:“为了外公家修城而动员诸侯,这也太过分了!”子大叔苦笑:“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晋侯不担心周朝亲戚的困窘,反而费力去保护夏朝的遗老遗少,他迟早会抛弃姬姓诸国,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听说,置同姓于不顾而亲近异姓,这叫做离德。他连姬姓亲戚都抛弃了,还会有谁来归附晋国呢?”
牢骚归牢骚,工作还是得做。在十一国诸侯的努力下,杞国的城墙很快就修好了。晋平公很高兴,派士鞅专程前往鲁国表示感谢,但同时又派司马女齐跟着去鲁国交涉,要求鲁国归还原来侵占的杞国土地。可以想象,女齐的差使很不好办,鲁国人象征性地归还了部分土地,就将女齐打发回去了。
晋平公的母亲很不满意,对晋平公说:“女齐这家伙办事不力,先君如果泉下有知,必定不会认同他这种做法!”
晋平公将这事告诉了女齐。女齐说:“她要是这么说,我就彻底无语了!虞、虢、焦、滑、霍、杨、韩、魏这些小国家,都是姬姓,跟我们晋国是同宗,我们尚且吞并了它们,晋国才得以强大。大国如果不侵略小国,还能在哪里取得土地?自晋武公、晋献公以来,晋国吞并的国家多了去了,难道我们还要向谁去归还它们的土地吗?杞国是夏朝的后裔,风俗也接近东夷;而鲁国是周公的后代,长期以来跟晋国和睦。要我说,就算把杞国封给鲁国也没什么不可以!鲁国对于晋国,贡品从不缺乏,珍品按时送到,公卿大夫接踵前来朝觐,史官从来没有中断过记载,国库没有一个月不收到鲁国的贡品。人家做得够意思了,何必损害鲁国的利益来增肥杞国?假如先君泉下有知,宁可派夫人去办这差使,哪里用得着老臣我啊!”
古代妇女足不出户,更不会去办外交。女齐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先君想必也不会赞同夫人的做法。
同年六月,杞文公来到曲阜答谢鲁襄公。《春秋》记载:“杞子来盟。”这也是鲁国人惯用的精神胜利法:人家明明是伯爵,故意要写成子爵,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公元前543年二月,晋平公的母亲在新田接见了为杞国筑城的民工,并招待他们吃饭。堂堂国母屈尊接见下人,自然不是为了亲民,而是为了继续给娘家杞国抬身价。在这次与民同乐的宴会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一个参与筑城的绛县老头,头发胡子全白了。按照周朝的传统,城市居民年过六十,农村居民年过六十五,就不用再承担服徭役的义务。这个老头看起来实在是太老了,有人怀疑他已经是超期服役,便问他的年龄。老头回答:“下臣是小人,不知道怎么记录年龄。只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是正月初一甲子日,到现在已经过了四百四十五个甲子日了,最后一个甲子日到今天正好二十天。”
在场的官吏掰着手指头算了老半天,也算不出老头究竟多少岁。在那个年代,数学是一门相当高深的学问,对一般人来说,加减乘除恐怕比相对论还难。官吏们没办法,只好跑到宫里去请教。晋平公的乐师、瞎子师旷沉默了片刻,说:“这是鲁国的叔仲惠伯在承筐会见我国的郤缺的那一年。这一年,狄人攻打鲁国,叔孙得臣在咸地大败鄋瞒军,俘虏并杀死了狄人部落的酋长侨如,并且用侨如来给自己的儿子命名。这样算来,老人家已经有七十三岁了。”
赵武问起老头县里的大夫是谁,原来就是他自己的家臣。他赶快命人把老头请过来,向老头道歉说:“赵武不才,担任了国家的重要职务,由于晋国多有忧患,没有尽早发现您,让您辛苦劳作得太久了,这是我的罪过。”言毕恭恭敬敬地朝老头下拜,说:“因为本人无能而造成失误,谨此向您表示歉意!”打听到老头没有儿子,便提出要老头出来当官。
老头也被自己的年龄吓了一跳,他心里想,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把年纪了还做什么官呢?于是向赵武叩头致谢,说自己年龄太大了,官就不做了。赵武也不强求,赏给了老头一些土地,当场任命他当了绛县的“县师”,专门负责办理免除徭役的事务,而且撤去了征发老头服役的地方官吏的职务。
当时鲁国的使者正好在新田,目睹了这件事,回国便告诉了诸位卿大夫。
因为修筑杞城和归还杞国土地两件事,鲁国人已经对晋国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听完使者的汇报之后,季孙宿感叹:“晋国还是未可轻视啊!有赵武主持国政,有士匄担任辅佐,有史赵、师旷可以咨询,有叔向、女齐做国君的顾问。他们朝中的能人和君子有不少,哪里能够轻视,还是尽心尽力侍奉他们吧!”
同年五月,宋国的首都商丘发生了一场大火,大庙和公宫都被焚毁。对于本来就遭受了饥荒的宋国来说,这场大火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说起来这场大火是有预兆的。火灾发生前几天,宋国的宗庙中突然传出几声怪叫:“嘻嘻,出出。”卫兵们将宗庙搜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既而亳社(宋国的社稷之庙)里传出鸟的怪叫,仔细听起来,好像也是“嘻嘻”。到了五月初五日,火灾便发生了。
火灾中丧生的最尊贵人物是宋共公的夫人伯姬。这位来自鲁国的公主于公元前582年嫁到宋国,六年之后守寡,至此已有三十四年。火灾发生的时候,伯姬完全有机会逃生,但是为了等待自己的保姆,她坚持呆在房间里,结果被活活烧死。
所谓保姆,不是洗衣做饭的仆人,而是帮助贵族妇女“正其行,卫其身”的嬷嬷。关于这件事,《谷梁传》《公羊传》和《左传》的说法大同小异——伯姬的房间失火,左右都劝她赶快逃生,伯姬说:“妇人的规矩,保姆不在,晚上不得外出!”命人传保姆过来。保姆还没到,大火烧垮了房屋,伯姬死于非命。好一个古板固执的妇人!
《左传》评论这件事,以一种调侃的语气写道:“伯姬奉行的是大闺女而不是妇人的守则。大闺女应该等待保姆,妇人完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嘛!”
然而《谷梁传》《公羊传》以及《列女传》对伯姬的评价甚高,将她当成了舍生取义的代表,大有“烧死事小,失节事大”之意。这也真是滑稽。想想看,伯姬守寡都守了三十四年,至少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难道还要像个小姑娘那样,不带保姆就不能出门?
宋国的火灾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同年十月,晋的赵武、齐国的公孙虿、鲁国的叔孙豹、宋国的向戌、卫国的北宫佗、郑国的罕虎以及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国大夫在澶渊开会,商量帮助宋国灾后重建的有关事宜。在赵武的号召下,大家纷纷表示愿为宋国的火灾买单,给宋国捐赠钱财。这是一件大好事,然而在《春秋》记载中,上述人物都没有留下名字,仅仅以“晋人、齐人、宋人……”代替。《左传》对此解释,他们确实开了会,而且会议开得很热烈,也很成功,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表的态也表了,只不过回去之后,没有一个国家给宋国捐过一个铜板,所以不写他们的名字,以示不屑。
澶渊之会虎头蛇尾,说明晋国的影响力在下降。弭兵会盟使得晋楚争霸的压力骤然消失,晋国上下都荡漾在一种安逸的情绪之中,早就没了那种雷厉风行的威势,对于国际事务的管理,也就没那么认真了。
从澶渊回国,叔孙豹对仲孙羯说:“我看赵武的日子不长了,说起话来见识很短,不太像是百姓的主人。而且他年纪不到五十,但是絮絮叨叨好像八九十岁的老年人,很难长久啦!如果赵武死了,接替他的恐怕是韩起吧。您何不去跟季孙宿商量一下,趁早与韩起建立友好关系?这个人是个君子,执政之后,自不会忘记鲁国的好处。”
仲孙羯皱了皱眉头:“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叔孙豹说,“据我观察,晋国的国君将要失去权力了,如果不及时建立友好关系,让韩起早点为鲁国做些工作,不久之后政权旁落到那些贪得无厌的卿大夫手里,就算韩起想帮也帮不了咱们了。到那时,齐、楚两国不足以依靠,鲁国又难以满足晋国大夫的无厌需求,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仲孙羯不耐烦地说:“人这一生能活多久?得过且过就行了。早晨出门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何必去建立什么友好关系?”
叔孙豹出来之后就对别人说:“仲孙羯快死了!我告诉他赵武得过且过,但是他的得过且过的程度还远远超过赵武!”他干脆直接去找季孙宿说这件事,季孙宿也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叔孙豹确实是有先见之明,在此暂且不提。
同年六月,在位三十一年的鲁襄公去世。《春秋》这样记载:“公薨于楚宫。”鲁国的君主为什么会死在楚国的宫殿中呢?别误会,这个楚宫只是按照楚国的风格建设的宫殿,位置还是在曲阜,并非真是楚国的宫殿。前面说过,公元前545年到公元前544年之间,鲁襄公因为参加楚康王的葬礼,在楚国逗留了大半年。这半年的客居生活使得他对楚国的宫廷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到曲阜之后,他就命人仿照楚国的样式在曲阜兴建了一座宫殿,并且搬到了里面去住。叔孙豹对此颇有微词,说:“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咱们的国君看来是想念楚国了啊,所以盖这样一座宫殿。他如果不再去到楚国,必然会死在这座宫殿中。”叔孙豹这张乌鸦嘴也真敢说,一会儿说赵武要死,一会儿说仲孙羯要死,连鲁襄公也不放过,分明就是阎王派来的勾魂使者嘛!
鲁襄公没有立夫人,生前宠爱一个名叫敬归的小妾。他死后,大臣们一致决定立敬归的儿子子野为新君。但是子野无福消受,还没等到鲁襄公下葬,便由于悲伤过度而去世。
子野去世仅仅六天,仲孙羯果然应验了叔孙豹的预言,在自己家里无疾而终。
后来季孙宿又提议立敬归的妹妹齐归的儿子公子裯(chóu)为君。叔孙豹对此有异议,他说:“大子死了,如果有同胞兄弟,自然应当立他;如果没有,就立年长的;年纪如果相当,就选择有贤能的;如果贤能相当,就通过占卜来选择。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现在死去的并非嫡子,何必非要立他母亲的妹妹的儿子?再说,我观察这个人,父亲死了并不悲痛,反而有喜悦的神色,这是不孝。不孝之人,很少不出乱子。假如立了他,日后恐怕会成为季孙家的忧患。”季孙宿听不进意见,还是立了公子裯为君,也就是历史上的鲁昭公。这一年,鲁昭公已经十九岁,在当时已经是成人了,但是行为举止还像小孩子一样轻佻。即便是在鲁襄公的葬礼上,他也表现得差强人意,三次更换丧服,三次都将丧服弄脏,让所有来宾都大跌眼镜。
按照“诸侯五月而葬”的传统,鲁襄公于公元前542年10月入土为安。就在同一个月,子产陪同郑简公访问了晋国。
如果是在弭兵会盟之前,晋平公肯定会对郑简公的来访表示热烈的欢迎。但是现在不同了,整个晋国都处于一种懒洋洋的状态,晋平公也不再热衷于国际事务,他甚至懒得接见郑简公,随便派了个使者来到宾馆对郑简公说:“寡君因为鲁国有丧事,不能接见任何人。”
这算是什么借口啊?郑简公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子产也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只能尊重晋侯的感情,不见就不见吧!”他和气地说,然后招了招手,换了一副严肃的神色,“来人,马上动手,给我把宾馆的围墙拆了,好安放车马!”
“什么?”晋平公派来的使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数十名郑国武士已经冲到院子里,挥舞着镐锹,乒乒乓乓地干了起来。“您这是,您这是……”他看了子产一眼,接触到子产那凛然的神色,不由得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赶紧告辞退出,快马加鞭地离开了宾馆。
河南人的拆迁效率很高,半个时辰之后,士匄行色匆匆地来到宾馆,四面围墙基本上都拆得差不多了。
子产带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接待了他。
士匄指着门外的断壁残垣:“你们这是干什么?敝国由于管理不善,盗贼横行,因此派人修缮楼堂馆所,故意将大门造得很高,围墙筑得很厚,就是为了不让贵宾们受到骚扰。现在您拆毁了围墙,虽然您的武士能够防备盗贼,但是让别的国家的宾客怎么办呢?寡君特意派我来请教拆墙的原因!”
问完这句话,士匄便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气沉丹田,严阵以待。子产的口若悬河,他是领教过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关于您提的问题,”子产清了清嗓子,“请允许我解释一下——郑国是个小国,不幸处于大国之间,大国对我们总是要求多多,而且没个准信,因此我们的国君不敢安居,挖地三尺地搜罗了全国的财富,前来贵国朝觐。(士匄感到一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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