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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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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坐下吧,唉,你们今后在京,须当小心谨慎,不可惹祸。”

四子李隆范满脸欣喜,说道:“父王,儿子们皆罢外任,此后可以常来问安父王,实在好哇。”

李旦心中有些不喜,然他向来恬淡为怀,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李成器明白父王心意,说道:“四弟,你要明白父王的深意。回京固然可以多见父王,然不可得意乃至忘形。”李成器看来颇得李旦真传,又得兄弟们的尊敬,其言一出,李隆范顿时无语。

李旦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将目光定在李隆基身上,说道:“三郎,你今后日子不可出外太多,可随大郎一起多待宅中。你好好地在家,又去玩什么毬?今后不得再有张狂之行。”李旦平时难有如此严厉之语,他今日语出严厉,缘于他实在不放心这个三儿子。想想也是,四个儿子皆言行收敛,独此子整日里呼朋唤友,花样百出,忙得不亦乐乎,所以要多加敲打。

李旦又对李成器道:“你与三郎所居甚近,你为长兄,要多加留意三郎的言行,不可再惹祸端。你两人幼年失母,缺少管束,所幸你端正谨慎,有长兄之风,三郎就由你多加留意了。”

李成器瞧了李隆基一眼,起立躬身道:“儿子谨遵父王之训。”

李隆基心想自己虽整日里呼朋唤友,却无出格之处,也就不必辩解。其实李隆基到了父王李旦面前已收敛许多,言语比往日更少,上面有两位兄长,也轮不到自己说话,绝对符合孝悌规范。然今日父王单单斥责自己,也是需要表态的,遂起立躬身道:“父王训示,儿子定当谨记,儿子此后定追随大哥,不敢多事。”

李旦点点头。不过李旦深明这个儿子的秉性,其他几个儿子大可如自己这样居家,此子却万万不能。自己所以训诫,无非让其收敛一些,至于福祸之事,那也只有靠天意了。

这日下朝后,宗楚客示意纪处讷到自己身侧,轻声道:“你出宫后,可随我先到中书省,我有话要说。”

他们到了宗楚客的衙内,宗楚客屏退左右,压低声音对纪处讷说道:“纪兄,坏事了。”

纪处讷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问道:“咳,能有什么大事?举目天下,谁能奈何我们?”

“西域的事儿发作了。昨晚周以悌派人入府告诉我,说那娑葛已派人入京,欲拜见皇上说明真相。”

“娑葛已然多次来书,你不是将之都扣下了吗?他现在派人入京又如何?你我只要发话,谅他们连朱雀门都难以进入。”

宗楚客沉吟道:“我想过此点。然郭元振滞留西土,其与韦安石这名老贼交好,万一郭元振指点娑葛走韦安石的路子,你我如何弹压?还有,那萧至忠外貌忠厚,内心狡诈无比,谁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嗯,我们不可不防。”

纪处讷点头称是,说道:“不错,我们需要小心谨慎。你我需要事先与皇后沟通,如此才能永绝后患。”

宗楚客知道,眼下皇帝如偶人一般,愿听皇后指挥。只要皇后愿意保护自己,则万事皆虞。

宗楚客与纪处讷百般封锁西域消息,其实枉费心机。自从宗纪二人得了阙啜忠节的好处,说通皇帝与娑葛开战,西域那里顿时战事又起,再无宁日。京城之人通过各种消息管道,对西域战事了解甚详。

却说牛师奖以安西副都护之职,代替郭元振率领甘凉之兵,周以悌节度安西四镇之卒,他们召来吐蕃之师,开始向西共击娑葛。娑葛的骑兵在西域最强,郭元振镇守四镇时,明白双方的所长所短,于是构筑城墙与之相抗,且四镇之兵互通消息,后方又有甘、凉之兵为强援,娑葛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牛、周二人不明双方态势,舍弃坚城屏障,皆出城外野外作战。那吐蕃之兵前来本是作势,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决心,对唐兵并无太大帮助。

结果可想而知,唐兵遇到马快刀利的突厥虎狼之兵,顿时大败,主将皆被杀。牛师奖在火烧城力战而死,周以悌带兵在僻城与突厥兵遭遇一触而败,他在拨马溃逃的当儿被一支流矢所中,倒撞马下而死。可怜周以悌的一番言语让宗纪二人得金不少,自己却赔上了性命,还让无数唐兵做了糊里糊涂的冤鬼。

娑葛由此占领安西四镇,唐朝的西域之路由此断绝。娑葛虽大胜,然知道自己非唐朝的对手。他此时已知道阙啜忠节送金与宗纪二人的过程,遂修书一封派人送给郭元振,其书中说:“我本无仇于唐,奈何宗楚客等唐相受阙啜忠节金,然后勒兵袭我。请代奏皇上,我因惧死而战,非我主动启衅。若陛下能斩宗楚客之头,我愿退兵奉还四镇,从此向天朝宾服。”

郭元振见书后,遂写就奏疏一道,将娑葛之书附后送往长安。

不言而喻,此奏疏定然落入宗楚客之手。其阅后大怒,一面再派吕守素为安西都护使,然后去郭元振之职,令其回京。

郭元振明白宗楚客的企图,自己回京后定然遭殃,宗楚客肯定会将西域战败的责任扣在自己头上,因为自己毕竟为当时的安西都护使嘛;然不回京也是违反朝廷令旨,那也是杀头之罪。郭元振左思右想,遂悄悄派自己的儿子辗转回京,其子找到韦安石与萧至忠,让二人以西域战事离不开为由找皇帝说项。李显不明就里,然毕竟明白郭元振在西域的重要性,遂同意郭元振不必回京。宗楚客眼见自己的阴谋不能得逞,只有暗暗咬牙的分儿。

吕守素到了西域,其秉承宗楚客言语,整固兵马与娑葛再战,又复大败。

此消息传入京城,舆论顿时为之大哗。

且说窦怀贞自从入御史台任御史大夫,起初觉得自己官秩既升,又比昔日任刺史时要轻松,心里十分惬意。其在御史台任职月余后发现,这里的是非一点都不少,且其中千丝万缕,难辨其真,也是凶险万分的。

按照大唐正典规定,御史台负责执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以肃正朝列,为朝廷的监察机构。其下设三院,台院负责行举百官及入阁承诏;殿院负责行举殿庭供奉之仪,并监察天下兵马;察院的范围无所不包,上至朝中百官,下至州县,皆可监察。

御史台由于这种职责,可对天下任何事发表言论,可以对任何官员进行弹劾。唐制规定,若官员被弹劾,只要御史提出当堂对仗,被弹官员需“俯偻趋出”,立于朝堂之侧静听御史言状,然后再听皇帝发落。

窦怀贞渐渐不敢小瞧了手下的这帮侍御史与监察御史,若论官秩,侍御史为从六品,监察御史为正八品,寻常官员可谓官微言轻,这帮御史却是官微言重。窦怀贞初入御史台,还搞不清这帮御史们的师承来历,不明白他们心向何方,因而不敢妄言。

现在,窦怀贞遇到了难事儿,其面前几案上,并排放着两份奏状。其所以感到犯难,是因为这两份奏状所弹劾之人非寻常人物,他们现在朝中炙手可热,皆为宰相之职,其名为宗楚客、纪处讷、崔湜。

监察御史崔琬弹劾宗楚客与纪处讷,说他们潜通戎狄阙啜忠节,接受阙啜忠节的大笔贿赂,致使边患再起,使安西四镇陷落。其奏章之后,还附有娑葛的上书。

监察御史李尚隐单弹崔湜,说他倾附势要,赃贿狼藉,致使选法大坏。

窦怀贞明白崔琬与李尚隐所弹俱为事实,近期京中舆论大哗,皆拜此三人所赐。然窦怀贞深知此三人的身后人物,那是万万不可得罪的,尤其是宗楚客与纪处讷二人,绝对是韦皇后的嫡系,自己刚刚因为娶了皇后奶妈被授御史大夫,若不加拦阻,任凭手下向皇后嫡系之人启衅,明显不够意思。

窦怀贞又想,这三人在朝中如日中天,两个小御史又非不知,他们敢如此以卵击石,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想想也是,自从则天皇后晚年到现在,起初张氏兄弟执掌权要,继而韦皇后与武三思弄权,朝中忠直言语已趋式微,少有如魏征一样的强项之臣,如今这两人敢有如此言论,莫非是受人指使?

窦怀贞在这里左思右想,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终无主意。不过自己毕竟为御史大夫,为众御史的主官,劝阻一番还是可以的。他想到这里,即唤人去传崔琬与李尚隐入堂说话。

崔琬与李尚隐依约而来,窦怀贞让他们在一侧坐定,然后扬了扬他们的奏状,说道:“你们的奏状,我已经看过了。本官想问一问,其中所言,你们可曾再核实一遍?”

两人见自己的奏状在这里压了两日,心中就有些恼火,李尚隐道:“窦大夫,下官所言句句为实。你久在京中,难道就未曾耳闻吗?”

“嘿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风言风语那是当不得真的。本官以为,这些奏状要上奏皇上,其中的句句字字,不可有任何疏失之处。”

“窦大夫所言,下官不以为然。我为言官非止一日,自当秉承国家规制,纠察百官之失。所写之语,事先已然核实清楚,此为御史者基本功底。那崔湜声名狼藉,近日京中有一笑谈,窦大夫莫非未听闻吗?”

“本官已然说过,街谈巷议,那是当不得真的。”

“此笑谈并非虚饰。一名商贾名曰张五,其送钱给崔湜之父,然崔湜不知。张五只好私下大骂,又到曲江之侧去堵崔湜,可笑的是,崔湜坚决不认,并要杖杀收钱家人,张五说他如此行动需丁忧三年。后两日,张五果然被授为左拾遗。窦大夫若不信,你到吏部一问便知。”李尚隐所言不虚,张五被授官后十分得意,到处夸说自己的授官过程,渐渐传扬出去,以致人人皆知。

崔琬接口道:“对呀,西域战事屡战屡败,郭都护被罢官,滞留西域不敢回京,这里又有娑葛之上书,足证宗楚客与纪处讷二人受贿生乱。”

窦怀贞不语,他沉默片刻又复微笑道:“是呀,本官也知道其中有些不妥之处。不过这三人皆位列宰辅,天下有许多大事需要他们忙碌。如此奏折定会扰了他们的心智,于国家大事不利。你们看这样可好,本官见此三人转述你们的意思,让他们敛行修正,其他的就不用大动干戈了。”

李尚隐冷笑一声道:“窦大夫如此就成为和事大夫了!他们位列宰辅,正该成为天下仕宦之人的楷模,然其贪墨卖官,失土丧威,此岂为小事?”

窦怀贞见这两人心硬如铁,遂长叹一声道:“你们亦须理解本官的难处啊。本官就任此职不久,他们皆为本官上司,若如此行之,朝中见面如何说话?我劝你们,这一次就看在本官面儿上,暂且息诉一回,如何?”

崔琬说道:“窦大夫初来御史台,想来并不十分了解我台制度。我等奏折由窦大夫转呈也可,若窦大夫觉得为难,我等亦可越过窦大夫直接进呈圣上,且可以八品之身与二品大员于殿上对仗。”

御史可以与所弹官员对仗殿上,此为多年朝中制度,窦怀贞仕宦多年,岂能不知?说话至此,窦怀贞明白用怀柔之策来挡两人进言之路,那是毫无用处的,遂长叹一声道:“也罢,就按你们的意思上奏吧。你们回去后还要对状中所言,再复核一遍,届时圣上问起,不能有任何疏漏。此事重大,若有疏漏连本官都吃罪不起,你们明白吗?”

两人连声答应,自是对所奏言语十分自信。他们明白,今日窦怀贞让复核事实是假,阻挠上状是真,现在他既然答应上奏,也就不用废话了,于是他们躬身告退。

窦怀贞眼望两人的背影,知道自己不能再压奏状。他又在几案前发呆半天,然后唤人伴随自己向宫门行去。窦怀贞娶了皇后奶妈,好处实在不少。其已然修通与宫中的联系,其到宫门前通禀自己的名字,再要求面见皇后,若韦皇后没有事情绊身,皆能召见窦怀贞,说明韦皇后此时已把窦怀贞看成自己的亲戚,比寻常人就多了一层亲密。

今日之约还算通顺,不大一会儿,黄门官从宫内匆匆到门前,知会窦怀贞可以入宫觐见皇后。

李显平时居于太极殿之中,韦皇后居于显德殿。窦怀贞疾步走至显德殿前,因黄门官在前不用通报,他直接进入殿内。其拜过韦皇后,才发现兵部侍郎崔日用也在殿内。

博陵崔氏到了李显一朝,官位显赫者除了崔湜以外,其次当属这位崔日用了。崔日用除了在兵部任职外,还兼修文馆学士,由此可见其家学渊源。他生长于滑州,少年进士及第,此后被授芮城尉,宗楚客此时任陕州刺史,芮城属于陕州管辖之县。宗楚客之所以能注意到崔日用,缘于大足元年则天皇后自洛阳赴长安经过陕州,崔日用被抽调来负责支供之事,其妥善供应,将事儿办得很妥当,更广求珍味,然后以宗楚客的名义馈赠给随驾属官,令宗楚客大为赞赏,事后夸奖崔日用很会办事。此后,崔日用的官秩与宗楚客的遭际紧密相连,最终升迁到此等高位。

京城仕宦之人都知道,崔日用绝对是宗楚客的贴心人儿,崔日用私下里还与武氏家族来往甚密,所以他绝对可以归入韦皇后嫡系之列。

韦皇后今日召见崔日用,主要是询问京城防卫事宜。按说兵部并不直接管辖京畿防卫具体事宜,然韦皇后知道崔日用心思缜密,日常处处留心,对防卫体制及要点了解甚详,就数次召见问询,今日已是第三次了。

崔日用看见窦怀贞入内,遂将手中所捧京城之图放在韦皇后面前,躬身道:“臣刚才所言,观此图则更为明晰,请皇后细细参详,容臣告退。”

韦皇后说道:“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我还能明白。若让我自己观图,恐怕还要犯糊涂。也罢,你先退下吧,待我不明白之时,自会派人召你。”

崔日用躬身退下,向窦怀贞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韦皇后问道:“窦卿,你急匆匆求见,莫非有什么急事吗?”

“禀皇后,臣此来确实有急事儿。这里有两道奏章,请皇后御览。”

韦皇后接过奏章快速观看,她先看到对崔湜的弹章,心中不以为然,略看数字就丢在一边;待看到有人弹劾宗纪二人,不由得娥眉耸起,一把将奏章摔到几案上,骂道:“反了,这崔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转而迁怒于窦怀贞,“你为这姓崔的上官,缘何不将此章压下,还巴巴地入宫来烦我?”

窦怀贞一脸委屈,申诉道:“皇后,下官实在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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