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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刀玉步摇-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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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不怠慢于我,是要将我如何?”
文天祥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些,却仍是冷冽不减,竟和这十二月的天气一般让人不禁颤抖。而他自己倒也是知道图那的:将此人名声传入自己耳中的并不只因此人是大元的驸马,那襄樊之战、临安之战早已将此人的名声传播开来,不说是妇孺皆知,也要是人人称赞他的骁勇了。可这会子文天祥已然被俘,纵有爱将之心,也无力劝其归降了。
图那向眼前这员大宋的忠臣深深行下礼去:“兀良哈图那不敢冒犯丞相的威严,唯有将丞相送至崖山好生歇息几日,待去了征战的困乏,再与丞相说事不迟。”
“你要同我说什么,此时一并说了不是更好?”文天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图那笑道:“海丰这里稍冷了些儿,崖山景色还算不错,也暖些,不若丞相在那里过了除夕再说罢!”说罢宣了张弘范进来,吩咐道,“烦劳张大人将文丞相好生送到崖山去歇息,这一路上可要好生对待,万不可让他受半点委屈,否则提不起笔来,如何写得书信?”
原来图那早与张弘范商议过如若俘虏了文天祥之后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其写信招降陆秀夫、张世杰。但因陆秀夫时时在小皇帝身旁,送信进去恐困难些。又因张世杰主张朝廷专政,故此只说他是小皇帝最可信赖的人也差不多,倘若将其劝降了,岂非这灭宋之事便已水到渠成了?如此张弘范听到图那所说的“书信”二字,自是知晓他的意思了,便听了命令,好生绑了文天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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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临海,故此即便是在冬日,自茫茫大海的那一面吹来的风也是如柔若无骨的美人般诱人,让人实在难以舍下,海水在冬日里也趋于平静,竟似面镜子般地躺在那里,静待着使自己变得支离破碎的更大的浩劫……
于文天祥来说,这般的光景似已经习惯了,虽然只有几日,他竟像度过几年那般习惯于这被囚禁的日子,并不是他已经有了降意,而是在面对敌军,他需使得自己心静如水,才可在罅隙间寻得逃脱的机会,纵然逃不得,也要静下心来细想着事情,以自己满腔的热血,将那对外敌的寝皮食肉之恨写将下来,留与后人传看。
文天祥来至窗前,望向崖山的那一岸:虽是临海,那一岸却是较为平静的伶仃洋。现在,他就在伶仃洋支流的蒙古人的战船之中,过着战俘的日子。蒙古人的战船与汉人的差别甚大,整只船只大而且宽,船底中空,甲板透风,竟可在下面放得许多将士及战马,也怪乎张弘正的水路偷袭竟会那般顺利。
“伶仃洋……”
文天祥重重地叹着气,想着自己前些时候所作的诗句,心里更是沉重。他并不想知道那孛儿只斤忽必烈在大多人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君王,他只晓得自己身为大宋臣子,理应为国捐躯,才不枉为臣民一场!
“丞相可是又在忧国忧民了?”
文天祥这里正叹着气,张弘范已经提了许多珍馐美味进来。这几日他一直如此,虽然知道这员大宋的重臣断不会因这些入口的东西而改了自己的意识,但总归是对他好的,纵然是铁血的草原枭雄,也要有柔情的一面,莫非这汉人就没有么?
文天祥见张弘范走了进来,面色立时变得坚凝:“有劳元帅,只放些水和馍即可,——若要送文某人上路,文某人也不要吃这些蒙古人的东西!”
张弘范笑道:“丞相只食水和馍,无非就因这些东西是天地之物:水乃河流所取,馍乃精麦所制。丞相心有天地,便食这天地之物,既心有天地,却如何不能心有百姓?”
“我如何不想到百姓?”文天祥甚是奇怪。
张弘范兀自坐了下来:“张某不敢在丞相面前居功,只因是各侍其主,恁谁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只是丞相可曾听过张某的名字?”
文天祥微微点了一下头,却不吐半字。
张弘范又道:“十几年前,承蒙大汗信任,张某自顺天调任大名,因减免了灾民的全部租赋,被人冠以‘专擅之罪’。可张某正是心想了百姓!那年适逢大水,收租的官吏们又非法加派,百姓怨声载道,如何能过安稳日子!此后,也正因大汗是明智之君,听罢了张某的诉说,非但没有治罪,反而称赞张某的治国之道。张某正是心想百姓,才不去理会什么‘专擅之罪’,因也信得大汗绝非昏庸无道之君!可丞相如今只为一个名垂千古的美名,便要置百姓的安稳于不顾,难道不是昏庸、糊涂之举么?”
文天祥听罢笑道:“张元帅的话似是有理,可文某人却不敢苟同。张元帅之举自是为百姓着想,但元帅本为汉人,却在为入侵中原的蒙古人做事,是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试问:莫非只有为蒙古人做事,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么?不然!偌大中原,抗击蒙古人者多人,准备以身殉国者也有多人。文某人同他们一样,只是不愿背弃列祖列宗!中原为汉人的天下,如何能让草原烧来的异族野火占据!”
“丞相的气节倒是让人好生佩服!”张弘范赞叹着,面色却正色下来,“张某已劝了丞相许多时日,既丞相一直不肯动摇,那倒也无妨,此事可暂且放下。早闻丞相满腹经纶,言辞诗句又颇得百姓称赞,不若丞相休书一封与张世杰张太傅,让他前来崖山相聚,如何?”
文天祥淡淡一笑:“文某人如今在这里,已是不能护得乡亲、父母安稳,甚于叛逃。文某人不能保护双亲,莫非还要教与旁人背叛双亲?”
张弘范一声冷笑:“丞相不做得背叛之事,如何成全你的千古美名?你不做得背叛双亲之事,倒是说你的‘孝’,却不曾记起你还有两个女儿么?若你去了,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又将去往何处?”
原来,文天祥被俘后,其妻子欧阳夫人及两个女儿柳娘、环娘也相继被元兵俘获,只是未曾送往崖山、临安,而是一路押往大都。忽必烈念其是文天祥的家眷,便没有依照以往的惯例将三人分给军中的将士们做别妻,而是派人将三人好生看管起来,命柳娘、环娘陆续写了多封书信与其父,劝其降元,并对三人许下“令尊降元之时,便是骨肉相见之时”的诺言。然而,文天祥虽收到多封两个女儿送来的书信,却仍不改变自己的决断,而今又见张弘范再次提及,心中更是悲愤。
“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已如此,于义当死,乃是命也!”文天祥语气平淡如水,说出的话来却是那般凄壮。
“好罢……”张弘范知晓今日的劝诫再无结果,只得暂且作罢,起身便要出去。
“元帅稍候,文某人有一诗句赠与元帅!”
“……”
张弘范不知他要写些什么东西,只知对方是文武兼备的奇才,故此也是看过一些他的诗句,或凄凉悲壮,或慷慨激昂,但大多是激人投身报国的句子,故此也有对外敌的不屑在里面。
“丞相不必焦急,张某等候便是,”张弘范坐了下来,静待佳句。
于是,红木文案后,文天祥挥毫泼墨,似是一气呵成般地,只一会的时候,偌大的纸张上便落成一则七言佳作,不等墨迹干透,文天祥便将纸张拿将过来。
“还望元帅好生读过,若能传至你们的驸马、汗王处,文某人还要谢过你的!”文天祥依旧不改语气。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读罢诗句,张弘范心里竟是好生震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最后的两句,张弘范竟喃喃地念了好一会子,似在琢磨其中的深意,这两句也好似利箭一般,狠狠地在他的脑中搅了一番,以带动得心里也不曾好受起来。
——与其说是不好受,倒不如说是被这两句震撼而感动。
“既是丞相执意如此,张某也不再强迫……”张弘范理了理思绪,将佳作好生收起来,微一抱拳,“丞相好生歇息,他日张某再来同丞相叙事!”说罢真就转身出去了。
离了文天祥这里,张弘范匆匆来在了图那处,叙说实情后,将那首《过伶仃洋》小心地取将出来呈了过去。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图那在读到这最后两句之时,也是震撼不已,非但不对这“油盐不进”之人恼怒,反而更佩服其一身的浩然正气:如此正气同那绝伦的文采综到一处,岂非是几世难得!
想罢,图那抓起一只利箭,飞身上墙,将这《过伶仃洋》细细地挂在墙上。
张弘范奇道:“纵然这句子不错,也是旧朝逆反之物,如何要整日看着它啊?”
图那笑道:“旧朝尚有如此的忠臣,莫非我朝便没有么?我要以此警示自己,纵然日后大元遭遇劫难,你我也要如这般地忠义,不若成了不忠不义之人,岂非就真的失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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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节倍思亲。图那过惯了冷时的除夕,这暖时的春节倒还是第一次过,不曾见银装素裹的街市,更不见茫茫雪原,只有那似春寒料峭的天气,不时地有海风吹来,让他觉得好生不适。
“年三十么,汉人的节日真真儿地麻烦……”
图那端了酒碗来至窗前,可见到海边有渔民在放烟花,腾空而起的火焰将冰冷的海面映得霞光异彩,竟似此时大殿之上那觥筹交错的景象,想来这也是寻常百姓的日子,对于百姓来说,安稳便是此生所求了。
“百姓么……”图那喃喃地说着,“百姓过除夕尚且如此欢乐,我为大元远征将军,却丝毫觉不得这些,想来是你不在身旁罢……”
他想起了心上的人儿,独自一人时他最想的便是此人了,似是发了狂地想见到,心里似有一团火一般,却不得不在这乱世之中强忍,让沙场之事暂且压制思念,却不得法,这情竟一日胜似一日了!
他这里正伤感着,只听得门外有人叩打柴扉,却不见有人说话。图那顿了顿,说道:“都去过年罢,休要送东西来了。”
门外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敲着门。
本就不快的图那自是恼了,猛地将门拉开:“没有听到么……你,你如何来了?”
门外之人正是日思夜想的人儿。
赵心玉笑道:“不想看见我么?”说着兀自走了进来,将所带的腊鱼、腊肉一一放到桌上,一面说道,“这几年的除夕都是你我在一处过的,如今乱世,崖山之战恐是改朝换代的最后一战,我又如何能让你在此时分了心?倘若你太过念家,怕是打不好这一战的,岂非要死更多的人?”说罢顿了顿,红了脸道,“再说,我又不是不想看见你,如何不能来……”
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儿,图那自是高兴,可不知怎地,兴奋之余竟脱口而出:“你还是回去罢!”
赵心玉一愣,旋即皱眉道:“为何?”
图那叹道:“你方才不是也说了么,崖山之战恐为入驻中原的最后一战,自是马虎不得。若你在这里,我难免要顾及一些……”
“我用你照顾么?”赵心玉气呼呼地说道。
“你断不用我照顾,我却还要顾及你的!”图那似是有些不耐烦地,“不知你今日来此是何道理,许是大汗和王爷都不应的,你又耍了小孩子脾气,他们拗不过,才让你来的……”
“你以为你是何人,我赵心玉非要见你不可?”
赵心玉也是个火爆脾气,本来欢欢喜喜地想要同念着的人在一处过节,却不料吃了闭门羹,言语又是这般难以接受,心里登时不快起来,气夯夯地坐到椅子上,不吐半字。
图那顿了顿,道:“纵然大汗和王爷应了,你也不应到这里来的。行军打仗并非儿戏,你虽会得武功,却不是战场上能用的,战术也不懂得,来此能做什么?来了这里,我便要顾及你,岂非是搅了战事……”
“兀良哈!”赵心玉猛然一声大吼,自椅子上跳了起来,虽是怒目而视,却抖抖地说不出话来。
图那深知人儿的脾气:素日里不论高兴或是平常,见了人只管叫其名字或是称呼便是,可若生了气,便将对方的姓氏一同吼出,这才是真的生气了。他也曾领教过这般发威的时候,但都一走了之,待几日后对方消了气,自己再厚着脸皮陪个不是,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此时是在战事之中,倒叫他往哪里去啊?
图那叹道:“这会子我们还要吵架么?你且先回去,好生想一想是不是应来这里的,待这里事情妥当了,我自要与你说一说……”
“大可不必!”赵心玉的血冲到了头顶,一步跨过来,直直地瞪着他,“我现在什么也不说了,想来我说了你也不会听,——许是你不想听罢!与你相识已有几年,你却一直不深知我,那我见你还有何意?”说罢转身来到门口处,迈步就要向外走。
“公主?”张弘范正要进来,手里拿着过节的好酒好菜。
赵心玉一抹面颊上的泪珠儿,没好气地:“你同他聊罢,我再不会来这里了,许是这辈子都不见这个人了……”
“张元帅是你我的长辈,你怎可这般对他说话!”图那也火儿了,竟向着人儿大吼。
赵心玉回身便是一声大喊:“休要管我!”说罢像躲避洪水猛兽般地奔了出去。
张弘范急得大喊:“公主留步……”
“休要理会她!”图那可是不能平息怒火的,“啪”地掀了桌子,立在一地的狼藉间久久不能平静。
张弘范也知是小儿女的事情在作祟,可身为长辈的他又不好深说什么,只得劝道:“就算她不是公主,也将是你的妻室,向自己的女人服个软有什么丢人?”
“断不是服软的事情!”图那依旧气着,“她是不懂得我对她的心,却还这般气盛,难道不让人生气么!我不让她来这里,是怕既要顾及战事又要顾及她,倘若伤着她了,难道我就不心痛么!可若要护得她毫发无伤,便要少顾及战事,甚至贻误战机,叫我如何做得!”
“她是未嫁出的小女子,自然想不到这些深的东西,还需你日后细细教与她才是,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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