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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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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1路军2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吕伯歧,在回忆录中说:1938年秋,“在安图曾开过一次高级干部会议。会上杨靖宇讲:‘要坚持开展游击战争,谁也不准上苏联,还不准猫起来,一定要牵制敌人’”。
1939年春,有人提出是否把部队转移到苏联去,以便保存实力,待形势好转再回来。这时去苏联,是完全办得到的。杨靖宇不同意,他说我们是东北抗联,你跑到苏联去,还叫什么东北抗联?
第二次老岭会议取消西征计划,又不准去苏联,待到野副“大讨伐”,南满即成绝地。
应该说,杨靖宇的意思很明白: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打到底了!
不是绝地求生,而是绝地求战:战至弹尽粮绝,战至一兵一卒,战至最后一口气、一滴血!
冲锋呀,我们的第一路军!
叛徒!叛徒!
1939年刚过春节,杨靖宇就让王传圣带上几个人去筹集粮食。他们在辑安县八宝沟、天桥沟、梨树沟、蚂蚁河上下围子、大小蚊子沟一带,拜把子,认干亲,有的还摆香堂举行仪式入了“在家礼”,利用各种关系,广交朋友,发动群众,购买粮食和其他物资,再由当地群众送到指定地点。
杨靖宇牺牲时,身上还带着好多钱。那是有钱买不到粮食的时日。粮食成了第一需要,因为只有生存才能战斗,而他在一年前就为此精心策划了。
野副“大讨伐”开始,杨靖宇即决定1路军化整为零,分散游击。这是抗联一贯的战法。而敌人的重点“讨伐”目标,当然就是1军主力和悬赏1万元的“匪首”杨靖宇了。
12月末,在濛江县头道老爷岭,杨靖宇再次决定化整为零,分散活动。他命令1方面军指挥曹亚范率部袭击濛江西部的龙泉镇,总部参谋李清绍带一个连佯装主力,北上四方顶子,又在头道花园与2方面军一部分活动。杨靖宇率警卫旅和少年铁血队,准备绕道濛江东南再去濛江北部山区,与敌周旋。
一路不断与敌交战,程斌这只狗也紧追不舍,又断粮了。杨靖宇决定继续分兵。1月11日,警卫旅政委韩仁和和1团团长黄海峰,率60人佯作主力北上,转移敌人视线。杨靖宇带主力200多人在西岗地区隐蔽,准备与1路军军需部长全光会合,研究解决粮食问题。
久等全光不来,下山筹粮的小部队被敌发现,连日转移、激战。21日,在濛江县马架子战斗中,警卫旅1团参谋丁守龙负伤被俘叛变,接着向敌人全盘供出杨靖宇的行踪、计划及密营、粮食储藏地。从此,杨靖宇走到哪,敌人跟到哪,被敌前堵后追。1月28日,根据丁守龙口供,日军在马屁股山追上杨靖宇率领的主力,程斌等伪警察大队则在前面布阵堵截。激战一天,翌日拂晓转移时,误入敌人伏击圈,损失惨重。
也巧了,碰上一条暖泉子河(寒冬腊月也不结冰的地热河),老远就见山谷里雾气沼沼的。杨靖宇命令官兵下河。虽说是暖泉子河,也是腊月天,零下30多摄氏度,什么滋味儿?这样蹚出七八公里,敌人寻不着脚印了,警犬的鼻子也不灵了,又开始蒙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不能说这时就转危为安了,但一线生机还是出现了。
可是,总部特卫排长张秀峰叛变了。
丁守龙是负伤被俘叛变,张秀峰是自己下山找到五斤顶子森林警察队投降的,并献上如下的见面礼:匣子枪、撸子各两支,望远镜一个,现金9960元,另有一些机密文件。
第二天,部队在古石山区宿营时,被日伪军包围。越打敌人越多,飞机也飞来扫射、投弹、撒传单。杨靖宇指挥官兵反复冲杀,突围后仅剩30多人了。
特卫排,那是总部和杨靖宇的贴身卫队,首长安危的最后一道防线,装备顶级,人员优中选优。丁守龙是磐石游击队的领导人之一,职务提升慢,对杨靖宇心怀不满。而张秀峰1934年十五岁参军,就在杨靖宇身边当警卫员,深得信赖。如果说丁守龙叛变,就说杨靖宇已经彻底暴露为时尚早,那么张秀峰投敌后,杨靖宇无论在三道崴子遇见的是伪牌长赵廷喜等人,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碰上什么人,都是迟早的事了。
丛茂山老人说,那时俺们下边“哄哄”(哄传),说张秀峰是要当副军长的。谁都知道,杨司令拿他当儿子待,那就得豁出命来给杨司令挡枪子呀。再说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他倒把杨司令卖了。妈个巴子,这小子的良心眼子长“肋巴扇”(肋部)上去了。
由岸谷隆一郎直接指挥的伪通化省10个警察大队中,最卖力、最疯狂的是程斌、崔胄锋的两个大队。
崔胄锋,原名韩俭秋,曾任朝鲜革命军1师师长、2方面军司令。由清一色朝鲜(族)人组成的朝鲜革命军,是东边道地区最早的反日武装,“九一八”事变后曾与唐聚五的自卫军和抗联1军配合作战。1935年秋,韩俭秋与王凤阁在辑安县会晤,成立“中韩抗日同盟会”,下设军事委员会,又下设司令部,王凤阁为委员长,韩俭秋为司令,两个人共同指挥作战。
据说,此人颇精明干练,也挺勇敢,如果不是后来成了叛徒,还可加个“坚定”。使他坚定不起来的,是王凤阁的失败。堪称东北设施最全,也最坚固的王凤阁的山寨,也是浸透着韩俭秋的心血的。在他看来那是固若金汤的,结果在炸弹、燃烧弹下,很快变成废墟、焦土。不久王凤阁被俘,一家人被害,他对抗战前途失去信心。这年4月底,老天爷和土地爷已经对他露出笑脸,抗日军的好时候来了,他却带领部下70余人,在桓仁县横道川向日寇投降了。为表示痛改前非,与过去诀别,改名换姓崔胄锋。之后“皇民化”,又弄个鬼子姓名,参加了关东军。
这小子熟悉游击战,对东边道的地形、山林也不陌生。无论树叶开门、关门,也不管你怎样埋溜子,只要被他盯上,再难甩脱。这就是叛徒特色。而他又急于在主子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就有一股邪劲,成了一只疯狗。
只是比起一丘之貉的程斌,崔胄锋之流又是二流角色了。
前面说过,东满、北满都有地名“迷魂阵”。深山老峪,林海布阵,天然机关,变化万千,让你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濛江县东泊子也有这么个地方,叫“东干饭盆”。东北人称干饭为“闷干饭”,“干饭盆”意即地势凶险,不识路径者有进无出,只有在那饭盆里被“闷干饭”。岔沟突围后,程斌引导敌人紧追不舍。杨靖宇、魏拯民假作溃败,率部北上进入东干饭盆,要把这小子引进来,好好闷它一盆干饭。程斌虽然邀功心切,却比鬼子还鬼,一看那地形,立刻按兵不动。
1军老人都说,只要被敌人跟上了,或者堵上了,八成就有程斌,战场上常听到程斌的公鸭嗓子。抓到影儿,不用命令,枪弹齐发,恨不能把他打成筛子。
大到“南满省委”、“军党的责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编制、装备、干部名、人员”、“程斌所采取的战术”,小到“行军宿营的部署”、“武器、子弹、衣服、粮食的补充办法”、“通信联系的方法”,程斌把他知道的都口述笔写了。若在一年前,接下来八成就该对他进行“严重处分”了。什么都知道了,已经没有价值了,还留他何用?其实用处大了。从知道到比较熟练地运用,那是需要一个相当的过程的,更不用说有些东西是鬼子永远也无法掌握的了。
程斌成了鬼子手里一只难得的两条腿的警犬,还被摇晃成了一面“谋略讨伐”、招降纳叛的旗子。
“天大房子地大炕,森林是家乡,火是生命,野菜树皮是食粮。”非人的境遇摧残着人们的肉体,磨砺、考验着人的精神、意志,有的人就崩溃了,屈服了。
据说,1方面军参谋长尹夏太,是听了程斌和其他叛徒喊话后,下山找程斌的。他的弟弟、总部机关枪连班长(又说是连长,还说是指导员)尹夏耕,听说了,下山去找哥哥了。
李清绍则是他的警卫员叛变,领着敌人来抓他,将他击伤被俘后叛变的。
少年铁血队队长高玉信,叛逃时还带走几名部下。
一支部队,无论几百人,还是几十人、十几个人,出一个叛徒就危险了,何况这种叛徒系列。
据说,一个程斌大队,后来几乎收罗了1路军各方面军的所有叛徒。
野副“大讨伐”调集6万余兵力,因为它要“踩踏”、“梳篦”、“拉网”,穷搜山林,人少了不行,必须这种人海战术。但是,如果没有程斌这些叛徒,用抗联老人的话讲,是“用抗联的叛徒打抗联”,1路军的损失也不会那样大,杨靖宇也极可能脱险。东边道那么大,敌人就是再有6万余兵力,也只能在有限的重点区域内“踩踏”。尽管白雪皑皑,困难多多,那也是莽莽林海,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也有几年的经验了,鬼子伪军“踩踏”野猪、狗熊去吧,弄不好在麻达山还冻死了。
而自老岭紧急会议改变番号,然后分兵北进,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就是跟程斌这帮叛徒斗了。
所有总结1路军在野副“大讨伐”中失利的原因,都少不了这样一条:敌人太强大了。
这种力量对比的巨大悬殊,体现在已经道白的和没有道白的方方面面。而且,这次“大讨伐”中的“踩踏战术”、“壁虱战术”、“谋略讨伐”等等,也是相当高明的。
而最重要的是,敌人开始大面积地收获“治本”的成果了。
没有政府,没有编制,没有营房,没有兵员和后勤补给,通常意义上的军队所必需的一切都不具备,这样一支抗日武装是万万离不开人民的。敌人再强大,有人民帮助,敌在明处,我在暗处,它就防不胜防,免不了被动挨打。从抗联的诞生、发展、壮大,到这一刻的破衣烂衫,没吃的,没住的,以及叛徒频出等等,皆源于此。无论东北党和抗联为此作了怎样的努力,自敌人决心集甲并村,搞“集团部落”时起,今天的结果就注定了。即便没有北方会议以来的种种错误,也不可能制止它,因为力量对比明摆在那儿。
表面上看,桓兴县委的撤离、消失,是因为程斌叛变,东满、吉东、北满各地县委陆续上队,是由于敌人“讨伐”,根据地被破坏,实际的根子都在“集团部落”上。县委、根据地都是人建立起来的,这里不行了,不是可以到别处去建立吗?可归屯了,原来的人际关系不存在了,“证明书”,“行路证”,“十家连坐”,要在敌人眼皮底下的集中营式的“集团部落”里,利用内红外白的甲长、屯长,建立党的外围组织、关系,在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实践中却是需要相当的实力与时日,而东北党没有这种实力,敌人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时日。
“集团部落”对东北党和抗联的打击,是全方位、根本性的。
因遍地的“集团部落”,而与老百姓隔离又没了地方党的抗联,只能依靠并不可靠的密营。而出了叛徒,密营不密,被毁,就只能落到眼下的境地了。
两个中国人出卖了中国的民族英雄
自丁守龙叛变后,敌人的“踩踏”、“梳篦”、“拉网”就目标明确地向杨靖宇率领的这支部队收紧了,天上地上都是“壁虱”。
南满、北满都曾击落过飞机,都不无偶然性。
丛茂山老人说,那飞机狂呀,有时就贴着树梢飞,把帽子都刮掉了,像要把你抓走似的。那时老百姓讲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飞机拉‘’。”开头俺也胆突突的,后来就不怕了,就打。打人,打汽车,半里多地,小半里地,提前量多少,老兵告诉你,上军事课也讲。这飞机怎么打呀?远了够不着,近了嗖一下子就过去了,打不着,干瞪眼,也不服气。这东西太糟害人,也太欺负人了,不光在天上打俺们,还给地上的日本子“拉道”,它在上边,看得清呀。俺寻思瞎点枪子,打下一个,就能有个“约莫”(经验),它也能老实点儿,不敢那么狂了。可那时那人都觉着打不下来,枪子也金贵,领导就“喝呼”俺,说6号,你别白瞎那枪子了,你当枪子是大风刮来的呀?
张秀峰叛变后,天天打仗,有时一天打几仗。敌人越来越多,天上地下,呼拥而进,山林里一队队黄糊糊的,脚溜子纵横交织。
马架子南岭有个新开河木场,驻守40多伪森林警察。2月4日半夜时分,杨靖宇指挥所剩的30多人的队伍,摸到近前,两挺机枪啸叫着,像焊枪一样把大木门切割掏开个洞,冲进去,把伪警察封锁在房内,即分兵去找仓库、搞粮食。前后不到半小时工夫,周围枪声响成一片,日伪军从几条山沟冒出来,黑压压的。几挺机枪喷吐火舌,掩护部队冲出来,然后边打边撤,撤到山上天已快亮了。
粮食没搞到,算上杨靖宇,只剩15个人了。
15个人朝东北方向走,发现沟沟岔岔都有敌人,又退回来。敌人跟上来,于伦带6个人在后面阻击,掩护杨靖宇撤离。少年铁血队队长叛逃,指导员负伤,杨靖宇临时任命于伦为副队长。7个人2挺机枪、8支匣子、3支三八大盖,除机枪手外,每人两件有余。机枪扛不动,大都埋了起来,匣子枪舍不得。冲在前面的是程斌大队,于伦认得,让大家放近了打,便于发扬匣子枪的威力。硬顶了两个来小时,于伦抱挺歪把子在前面开路,冲突出来,雪地上那脚溜子乱套了。循着几条追上一阵子,不是碰上敌人,就是觉得不像,待到天黑就彻底绝望了。
2月5日,杨靖宇带7个人到了那尔轰木帮。原木一堆堆小山似的,工人在中间倒出块地方,支架好,上面再码上原木,原木堆中就有了间“房子”。那地方有暖泉子,有吃有喝,有铺有盖,还在这里过了春节。这是1939年至1940年的那个冬天,度过的唯一一段算是比较安稳的日子,共是7天,有一种重返人间的感觉,甚至就是天堂了。
12日半夜时分,值班的张老狗不见了,还少了一支匣子枪。炸弹再次从堡垒内部炸响。立即转移。敌人上来了,天亮后飞机也来了。7个人边战边走,战至天黑,人倒没少,伤了4个。
杨靖宇的警卫员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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