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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不是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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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宿舍。一会儿,拉姆玉珍拿着我的裤带跑了进来。我想她是要把裤带给我的,没想到她在我面前忽地蹲下了,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地抱住我的腿,把裤带仔细穿进裤鼻,再给我系好,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神情举止却像一个比我大多了的喜欢关照弟弟的姐姐。我傻傻的,呆愣着,看着她跑了出去。
斯巴是怎样被拉姆玉珍带走的,我没看见;它是否恋恋不舍地不想离去,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待在宿舍里,直到放学。有一个秘密我不想给任何人说,包括斯巴:就在拉姆玉珍离开之后,我的鸡鸡硬起来了。过去总是想尿尿时才会硬,今天我没想尿尿,它却硬起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喜优参半,喜的是我有希望了——可以天天看到斯巴的希望;优的是我明确意识到斯巴已经不属于我了,从贝囊允许斯巴来看我的态度中我发现了贝囊的自信,他自信斯巴是他家的,即使我跟它见了面,也是白见,斯巴决不会跟定我不回家。贝囊也许还会猜到我的处境:就算斯巴愿意跟着我,我怎么养它?这么大的一只藏獒,不可能拴在学校里,我跟鹫娃已经不是朋友,他不会帮助我了,光吃的就很难解决,斯巴的食量顶我的好几倍,我到哪里去搞这么多吃的?
贝囊一家去拉萨朝拜的日子一推再推,我感觉就像是一个梦了,越来越遥远。好像我期待他们去朝拜比他们自己还要殷切。好在拉姆玉珍懂得我,过一段时间就会把斯巴带出来跟我见面。每次见面都是我们三个的节日,我们会去校园外的草原上追逐奔跑,看斯巴给我们表演捉老鼠,捉早獭。然后支起三石灶,烧酥油茶,吃措把,有时也煮肉煮蔗麻。吃的喝的都是拉姆玉珍带来的,她说是她舅舅给的,“舅舅说了,让色钦饱饱地吃,好好地玩。”我听了什么表示也没有。说真的,我很不习惯贝囊对我好,因为我还在恨他,就跟恨鹫娃一个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也让斯巴恨我所恨。可是斯巴对我太不讲义气了,它既不能恨鹫娃,更不能恨贝囊。为此我连斯巴也恨上了,当然是有时候,偶尔偶尔的一瞬间。
斯巴在奔跑,跑到哪里哪里就是地平线。它一身亮黑,满胸通红,比它阿妈还要高大。在它奔跑的时候,整个草原都会在它掀起的风中哗哗地滚荡起来。
斯巴的奔跑告诉我,能在缺氧至少百分之五十的高山草场持续奔跑而不显疲累的藏獒才是天造地设的好藏獒。斯巴多么好啊,它能跑过苍鹰,跑出我们的视野。等我们觉得它已经跑进雪山再也回不来了时,它会鬼魅似的悄然出现在我们身后,把我和拉姆玉珍一个个扑翻在地。我会爬起来扑它,拉姆玉珍也会去扑它。它机敏地躲来躲去。我们一左一右,围追堵截,可怎么也扑不着它。最后假装生气了,坐在草地上不理它了。它便过来,流着哈喇子,温顺地舔你的手和脸。
让贝囊一家去朝拜的梦想直到第二年才变成现实。当拉姆玉珍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苦笑着问了一句:“真的假的?他们总说要走要走,每次都走不成。”拉姆玉珍兴高采烈地说:“已经走啦,今天你就可以去看斯巴啦。”我从教室一跃而起,跑出去冲进了食堂。这次不是偷而是抢,我说:“肉,肉在哪里?”
我看到大案板上的大铝盆里盛满了刚刚捞出锅的熟牛肉,抓起两大块就跑。有人追出来,看追不上,就喊道:“回来,回来。我记住你啦,下次不给你打饭,你拿走了够十个学生吃的肉。”我心说不给打饭我也不能把牛肉还回去。草原人串门一般是要带礼物的,我第一次去斯巴家看斯巴,不带礼物怎么成?
我算了算,从最后一次见过斯巴到现在,已经两个月零八天了,真想它啊。有时候我想,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父母把我拉扯这么大,我跟他们也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但我就是不想父母,想起来时也是我的学杂费该交啦!伙食费不够啦!冬天的皮帽子不知丢到哪里找不见啦。赶紧写信,三言两语就结束,显得平静而寡淡。但是对斯巴,我感情里的所有悲伤和优恺!喜欢和思恋似乎都是为它储备的,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是经久不衰的,时间无力消除的,好像我不是人类而是狗类。我想狗对狗的感情,大概就是我对斯巴的感情吧。狗类就狗类,我要是一只藏獒该多好,就可以天天跟斯巴摸爬滚打了。
3
还没等放学我们就去了。早退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尤其是为了斯巴。一路差不多都是小跑,拉姆玉珍跟不上,不停地喊着:“等等我,等等我。”远远地能望见贝囊家的院门时,我放慢了脚步,等到拉姆玉珍追上来,才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她身后。我害怕斯巴的阿妈那只壮实而黑亮的藏獒扑咬我。一般来说,家里要是没人,院子里的藏獒就不会拴起来。我想斯巴的阿妈要是看到我跟斯巴的亲密关系,就一定不会咬我了,所以首先要让拉姆玉珍把斯巴带到我面前来。
我给拉姆玉珍说这话时,拉姆玉珍只笑不答。我心里不踏实,从书包里拿出一块熟牛肉攘在了手里。万一斯巴的阿妈扑过来,我就先把熟牛肉扔给它。
来到贝囊家的院门口了,听声音已经有藏獒等在门后。我紧张得后退一步,就见拉姆玉珍哗啦一声打开了门。一个高大的黑红两色的庞然大物绕过拉姆玉珍朝我扑来,我本能地转身就跑,却没来得及跑掉。庞然大物扑翻了我,是那种戏弄式的扑翻,在我倒地的同时它也仰倒在地,把粗硕的前肢垫在了我身下。一只好藏羹即使在极度兴奋时,也会很好地把握玩耍亲热的分寸,它天生就知道使用多大的力气恰好可以扑翻我而不会让我受到丝毫伤害。斯巴,原来是你啊。你肯定早就听到我的脚步声或闻到我的味道了。我把手里的熟牛肉塞到了它嘴里。
斯巴叼着不吃,等我爬起来,便引导我走进了贝囊家的院门。现在我才知道,斯巴的阿妈跟着贝囊一家上路了。拉姆玉珍说:“本来舅舅要带走斯巴,留下斯巴的阿妈。我说你们走了色钦啦要来看斯巴,他看不到斯巴就不会好好给我教汉语啦。舅舅说那就留下斯巴。”我说:“你舅舅真的是因为我才留下斯巴的?”
拉姆玉珍说:“噢呀,真的。”我说:“不过还应该有别的藏獒,斯巴同窝的兄弟姐妹呢?”拉姆玉珍说:“舅舅卖掉啦,卖了多多的钱,跟一座大碉楼的钱是一个样子的。所以舅舅一家才去拉萨朝拜的嘛。不去朝拜,佛菩萨会怪罪的。”这些话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现在斯巴的家里只有我跟它还有拉姆玉珍了。
“斯巴,过来。”我带着斯巴开始奔跑,先是在院子里,后来便见门就钻,钻进了所有能打开门的房子,又沿着楼梯往上,来到碉楼二层,也是见门就钻。
然后来到房屋的平顶,看了看那次我被斯巴的阿妈追咬的地方,突然灵机一动,往前走到边缘,踩上了的墙头。我朝紧贴在身后的斯巴打了一声口哨,便纵身跳了下去。墙外依然是堆积着厚实腐草的水沟,我准确地落在了腐草上,爬起来望着上面的斯巴,又是招手又是打口哨。斯巴判断着突然从我嘴里发出的口哨,明白是让它也跳下去的意思,便朝前走了走,看着下面有些犹豫。它从来没有在三米多高的地方往下跳过,犹豫是必然的。但接着它就不犹豫了,我的口哨和手势坚定而急促,还弯腰在腐草上拍了拍,它不跳就不是藏羹斯巴了。它沉沉而下,腐草都溅了起来,把我吓坏了,冲过去抓住了陷进水沟的斯巴。
斯巴跳出水沟,毛发一阵抖动,抖落了满身的草枝草叶。我说:“没摔坏吧?”它立刻懂了,表白似的朝前跑起来。我观察着它,觉得没事,就把溅出来的腐草重新抱回了水沟,然后带着斯巴走进院门,再次爬上楼梯,出现在房屋的平顶上。
这天,我打着口哨,带着斯巴一共跳了六次。最后一次我没跳,我先从院门出去,没让斯巴跟着,再站在墙外拼命打口哨。斯巴很快出现在墙头上,随着我的口哨跳进了水沟的腐草。我獒励地抱住它,又是理毛,又是抓挠。它也很激动,似乎觉得今天长本事了,可以听从我的召唤从三米多高的房顶往下跳了。
就在我和斯巴跑进跑出!蹦上跳下的时候,拉姆玉珍一直在厨房里准备我们的晚饭。现在,晚饭已经摆上了桌,拉姆玉珍得意地说:“色钦啦,要是一个人看到了拉姆玉珍做的食物而不流口水,那就是心肠坏啦。”我说:“你看你看,斯巴的口水。”它半张着嘴,哈咏哈味的,口水流得满地都是。贝囊一家吃饭的地方连接着厨房,中间铺着藏毯,藏毯上是一张长条桌。虽然加上斯巴只有我们三个,但拉姆玉珍仍然严格按照藏家的习惯,不仅让我和斯巴坐在右边,还不停地端吃端喝,俨然尽着一个主妇的职责。晚饭有从夏公(夏公:家用肉库)里取出来的手抓羊肉,有藏麻大米粥,还有酸奶!曲拉。拉姆玉珍说酸奶是她自己做的。斯巴的食物当然比我们简单,除了我带来的熟牛肉和拉姆玉珍做的手抓羊肉,别的它就没有欲望了。
晚饭吃了很长时间。我们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拉姆玉珍要学汉语,我们每句话至少说三遍。斯巴是沉默的,吃饱了就坐在我身边,但我们尽量想让它明白我们在谈什么,也就一再地重复着。吃完天就黑透了,才想起我还要回学校。
我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不知如何是好。斯巴出去了,这是它的习惯,晚上必须卧在院子里。拉姆玉珍也出去了,门好了院门又回来,看我局促不安的样子,便指着东边一间小房子说:“色钦啦,你是不是磕睡啦?
那就去睡吧。”原来她早就想好要让我住在这里。我只能听她的。学校在麦玛镇的边缘,从这里走回去得经过一大片空旷的草地,这么晚了,我会害怕的。
我来到小房子里,拉亮了电灯,看到里面有一排华丽的箱柜,有一个牛皮蒙面的羊毛垫子。垫子上有擦起的被子和枕头,还放着她的书包和冬天的皮袍。
我知道这是拉姆玉珍住的地方,便坐在羊毛垫子上,打着哈欠想:我睡她这里,她睡哪里?这个问题一冒出来,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舅舅家的房子这么多,她在哪里不能睡?一会儿拉姆玉珍也进来了,跪在我身边开始铺床。铺好了床她说:“睡吧。”然后就出去了。我去院子墙角的厕所撒了一泡尿,看到斯巴卧在靠近院门的地方,过去摸了摸,便回到小房子,脱衣,关灯,睡下了。
我刚要睡着,拉姆玉珍又进来了。房子里很黑,我看不见她在干什么。直到她脱了藏袍藏靴,钻进我的被窝,我才意识到我要跟一个女同学睡在一起了。
我睡意全无,惊怪地叫了一声斯巴,好像只要有它的陪伴,我就不会胆小也不会羞耻了。拉姆玉珍笑道:“色钦啦,你为什么喊斯巴?”我也意识到斯巴才不会管这种闲事,它巴不得我跟拉姆玉珍在一起,因为正是拉姆玉珍让我和它重逢又让我来到了这里。拉姆玉珍没有丝毫的不安,好像理所当然就应该跟我睡在一起。她把我往里推了推,整个身子便挨上了我。
我感觉到了肌肤贴着肌肤的那种古怪的软绵,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暖流钻进我心里,然后迅速朝下延伸,漫德在肚子上。我在发抖,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是激动。我激动个什么?拉姆玉珍搂紧了我,像是要把我镶嵌到她胖胖的弹性十足的身体中。我有些疼,不知道哪儿疼,反正就是疼。突然不疼了,我发现我轻飘飘的被她用身体托了起来。但很快我就变得沉重起来,我用上了力气,我一用力气她就没力气了。我的男性的本能让我突然变得强悍而大胆,喊道:“开灯,开灯。”然后掀掉被子,跳起来拉亮了电灯。啊嘘,我看见了裸躺在羊毛垫子上的拉姆玉珍,拉姆玉珍也仰头看见了我。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异性毫无遮拦的整个肉体,都觉得对方是不可思议的。
拉姆玉珍转过脸去说:“色钦啦,别看啦。”我说:“拉姆玉珍,你跟我一样也长毛啦。”我回到她身边,躺下了,不,趴下了,一会儿又躺下了。我们两个就这样在羊毛垫子上翻来滚去,突然不动了,都看着门口。我们的动静吸引了斯巴,它用头顶开门走进来,那么好奇地望着我们。我第一次不喜欢斯巴在身边了,挥着手说:“呼斯巴,出去。”
草原上的孩子包括我和拉姆玉珍大都是早熟的,这是天天吃牛羊肉带给我们的好处。是的,是好处。这一夜过去之后,我就知道这好处有多好。由于我懂得了这样的好处,我在拉姆玉珍眼里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早晨,上学的路上,拉姆玉珍说:“今天晚上,你还来啊。”
我说:“噢呀,我已经给斯巴说啦,让它等着我。”
真的又来了,不是晚上是下午放学以后。远远地看到贝囊家的院子,我就打起了口哨。斯巴的耳朵真灵,我刚打了三五声,它就出现在房顶,激情地冲我叫了一声,便毫不迟疑地从三米多高的房顶跳了下来。它准确地落在水沟的腐草上,迅速爬起,朝我飞奔而来。以后的日子里,我和斯巴还会有许多次这样的默契,就像我跟拉姆玉珍还会有许多次睡在一起的默契一样。
拉姆玉珍,拉姆玉珍,我的好姑娘拉姆玉珍。胖乎乎!红彤彤的我的少年人的爱人,她的名字叫拉姆玉珍。我没想到,这个不算漂亮却也不难看的同学姑娘,大方!泼辣!能干!学汉语学得很刻苦但进步不怎么快的拉姆玉珍,对我来说正在变得跟斯巴一样重要。
4
我和拉姆玉珍经常在贝囊家过夜的时候,正是初中毕业的前夕。没等贝囊一家从拉萨朝拜回来,我们就已经不是初中生了。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升为麦玛一中副校长不久的鹫娃让我的班主任老师把我送到了他的办公室。等班主任走了,鹫娃关上门,笑着说:“色钦,你就要离开麦玛一中了。”他说了一句废话,但就是这句废话说出了他和我内心共同的感慨:晦,麦玛一中。我心里酸酸的,但没有任何表示。我已经不习惯在鹫娃面前随便说话了。
他说:“坐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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