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芳菲-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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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四老爷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两个壮汉的钳制，冲到元老太爷跟前，哑着嗓子嘶声道：“为什么要断我前程！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元老太爷抬手就是一巴掌，冷冷的道：“你再胡说八道，就永远都给我待在你那院子里！”

元四老爷自小因为是四个兄弟里头最笨的，已经不知道被老太爷打过多少回了，他早就习惯了。这会儿心里的火正烧的旺，挨了一巴掌根本就没觉出疼，依旧睚眦欲裂的吼道：“我是进士！我要做官！凭什么他们都做官就我不行！就因为我是庶出？你真卑鄙，为了自己的孙子就牺牲我，虚伪无耻！”

元老太爷自小就聪慧过人，家里头所有的男丁里他是最出色的，因此都是被捧在手心里，成年后很快便崭露头角，得到长辈的认可同辈的钦佩，老年后更是德高望重，是朝中的肱骨栋梁。

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有人敢这么骂他。

就算是元老夫人也顶多只会朝他冷笑。不会骂他，她倒不是不敢，而是知道他虽然自私冷酷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家族。她骂不出口。

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肖子孙竟然敢骂他，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直接又给了元四老爷一耳光。

一旁的两只鹦鹉见了，竟然开口道：“打死他！打死他！”

元老太爷一愣，他买这两只鹦鹉的时候，那人说过这两只鹦鹉都是会说话的，但是他买回来之后怎么逗弄它们，它们都是不肯开口，没想到今日竟然开口了。而且说的话这么……合时宜。

元四老爷这会儿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他一听连两只鹦鹉也跟着瞧不起他，发疯一样的朝它们扑了过去，想要将它们撕烂。

两只鹦鹉受惊立即飞了起来。口中还不忘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还不快拦住他！赶紧把他送回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他再出院子！”元老太爷赶紧朝那两个壮汉喊道，他倒不是心疼两只鹦鹉，而是觉着一个老爷追着两只鸟到处跑不成个体统。

两个壮汉身材高大壮硕。力气根本就不是元四老爷能对抗的了的，他很快就被拖回了自己的小院。

元老太爷养气功夫十足，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依旧逗弄他的鹦鹉。

他根本就不屑于去跟四子解释什么，元学宏几斤几两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太清楚了。他能考中进士着实出乎他的意料，若是知道元学宏能考中，他早就找人动手脚让他落榜了！也不必这会儿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这个庶子从小就心思不正，专想走些歪门邪道，读书不行，拉关系套近乎倒是有一套。若是让他进了官场，元家闹不好真的要被他拖累。

几个儿子里，他教的最用心的是老大，但是老大心性太软，不适合当家，他这才不得不从孙子辈儿里头挑继承人。

而聪慧沉稳、顾大局、上进而不激进的元承进，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手把手的教，所有的事情都细细的解释给他听，还特意让他一个人出去历练一年。他给长孙铺好了所有的路，就像当年父亲对他一样，后辈子孙只需要按照既定的方向和框架，把握好尺度，就足以让元家繁盛了。

他的致仕是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的，只要元承进一入朝为官，他就会立即致仕。皇帝定会觉着元家是知进退的家族，这样一来，在仕途中刚刚起步的元承进，就会很受皇帝的关注，以他的能力，必将很快就会站稳脚跟，弥补元家失去阁老之职后的衰落，重新恢复到以往的水平。

内宅的事，元老太爷基本上是不过问的，元老夫人的眼光和能力他都很放心。他只管外宅的事，同时对所有的子孙都了如指掌。

因为他必须保证元府既要有可以撑起门户的，又不能有败家的、威胁元府安危的。没出息不要紧，只要老老实实的，他自然会一直养着自己的后代，但是一旦他发现某个子孙不上道，他会立即采取雷霆手段，从各个方面断绝这个子孙发展的一切可能。

这也是元家代代相传的家规。

元府能够兴盛百年，历经几朝而不倒，自然是有原因的。放眼整个京城，没有几个家族可以做到元府这样，一直深得帝心却又不会让皇帝忌惮，一代容易，代代都要如此就很不易了。就连许多王侯都根本做不到的，比如被抄家夺爵的陈家，就是因为太过荣耀了，权势大到让皇帝根本睡不着觉，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所以激进偏执、毫无头脑又不听指挥的元学宏，要被他作为元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弃子，踢出元家了。

五月二十六日，四房的三位姨娘被送回了东平县。

六月十三日，元承迄成亲。虽然不比元承进成亲时的声势浩大，但元府也确实十分的忙碌。原本元承迄需要护送元红菲几个回东平的事，也就因此而耽搁下来。

元承迄娶的是刑部山西清吏司主事严旌旗的嫡女。严旌旗只是个六品的小官，但是他膝下无子，只这么一个女儿，对女儿十分疼爱，他是见过元承迄，对他印象非常好，又让妻子去元府打探过之后，才让女儿嫁过去的，并非只是为了与如日中天的元府结亲。

元老太爷虽然有时候十分的冷酷，手段狠辣，但是他也并非就一点儿都不近人情。元承迄才成亲，不适合立即就起程护送四房的几位小姐回东平。

但是，除了他府里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元承进如今每日都要去上朝，要应对官场上的人和事，还要抽空处理家中的庶务，忙得不可开交；元承遥年纪略有些偏小，而且性子急躁有些跳脱，根本就不适合护送几个姑娘家走那么远的路，说不定到时候他自己就会无缘无故的跟别人打起来。

所以最合适护送的人还是年长些又性格温和的元承迄。

两个月后，燥热的炎夏终于退去，带着凉爽之意和桂花之香的微风，吹遍了整个元府。

元老太爷便让元承迄起程送人。

到了这时，元青菲才知道，原来她作为四房的一员，也是要被送走的。

元青菲自然是不愿意回东平的，她在这里有元老夫人可以依赖，有北安郡王妃发自内心的疼爱，甚至连二太太也越来越疼她，她舍不得走。

元老夫人自然也是坚决不同意把元青菲送回东平去的，元青菲在东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帮衬，净吃亏，甚至曾经还差点儿丢了性命。她好不容易把元青菲接来了，又一直都在悉心培养她，把她当做嫡亲的孙女一样看待，还想着要把元青菲许给京城的富贵人家，看着她嫁人生子，过上舒心的日子呢，哪里会就这样送走元青菲！

因此元老太爷来元老夫人屋子里说的时候，元老夫人当即便否决了。

“不行，其他人你送谁走都可以，青儿必须留下，她哪儿都不去，就在我身边尽孝。”

“八丫头必须送走，四房一个人都不能留在京城，其他人都送走了，没有只留下她一个的道理！”元老太爷神情平静，语气却十分坚决，“你不必坚持了，八丫头我是一定会送走的，我没有直接把她帮了扔上马车，而是先来与你说，已经是敬着你了。你要是心疼她，大不了多给她些嫁妆，日后招个上门女婿，自己当家做主，衣食无忧便是了。”

元老夫人渐渐红了眼圈儿，声音有些发颤的道：“老爷，您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病？我把青儿留在身边，就只是为了让她衣食无忧？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多说也无益，但是活着的人我总该要照料好了，青儿是我姐姐最后一点儿骨血，我不放在自己身边养着护着，怎么对得起她？”

“她在东平不知道受过多少欺侮，差点儿连命都丢了，我怎么能放心让她回去！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姑娘家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波浪，对咱们元家也造不成什么伤害，更不会想着要替她根本就没见过面的外祖家报仇，也不会为了四房受冷遇而不甘，她还只是个孩子，哪里用得着你这么大动干戈的把人送回去？”

元老夫人声音低沉，隐隐带着恳求和哭音。

门外原先准备迈进去的元青菲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原来，元老太爷把四房的人一批接一批的送回东平去，最终的目标竟然是她！

单独把她送回去，元老夫人一定不会同意，但是如果四房的人全都回东平了，那把她也送回去，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元老夫人也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怎么会这样？

元老太爷不会无缘无故的要送她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ps：

这章是昨天的，顶着锅盖遁走……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说服

元青菲站在门口，打帘子的小丫鬟知道她一向是元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也不敢出言赶她走，只好心惊胆战的让她在门口听里头的谈话。

元老太爷有些沧桑的声音低低的从里面传出来。

“你错了，她并非微不足道，恰恰相反，她让我有一种危机感。太沉稳太冷静，为人处事十分的老道，根本就不像个孩子。如果她像老四那样没脑子，我反而就不会担心了，因为她就闹不出大事，也不会有大作为。最关键的是，你太宠她，就连北安郡王妃也很喜欢她，日后她若是利用你们两个，来对付元家，简直轻而易举。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

元青菲听完彻底愣住了，老太爷是不是担心过头了？她怎么会利用元老夫人和北安郡王妃来对付元家，好像没那个必要吧？把元家整垮了，她能得着什么好处？

屋子里元老夫人也是一愣，随后开口道：“老爷多虑了，青儿不是那样的孩子。她日日在我身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她永远都不会对付元家的，过去的事她虽然知道，但是从来就没有生过不该有的心思。”

“你自然是向着她的，不过今日我不是来与你商量的，这件事没有商量，那个孩子必须送走，远离京城远离元家，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元老太爷打断元老夫人的话，语气平淡的道。

元青菲听到这里，知道自己应该进去了。元老太爷一看就是已经做了决定了，即便元老夫人求他，他也不会更改。她要自己争取才行。

她朝着打帘子的小丫鬟示意了一下，小丫鬟赶紧提高声音道：“老夫人，八小姐求见！”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元老夫人道：“让她进来。”

元青菲理了理自己的裙裾。步履沉稳的走了进去。

“孙女给祖父请安，给祖母请安！”

元老太爷看着她，有些冷淡的道：“你回去收拾东西去。过两日就跟着你几个姐姐回东平去。”

“青儿，不用！你就留在府里。哪儿都不用去！”元老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一想到元青菲要回东平，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剜走一块儿！

元青菲安慰的朝元老夫人笑笑，随后转头看向元老太爷，不急不缓的道：“祖父，您将我送回东平，一来是为了阻断我日后利用元府的可能。二来是为了彻底断了父亲的后路吧？”

元老太爷闻言一惊，没想到元青菲竟然已经看透了他的意图了，这样敏锐的洞察力，更不能留她在京城了。

元青菲直觉敏锐。立即就感受到了元老太爷心思的变化。

她神色一正，肃然道：“可是祖父您想过没有，我最信赖最依赖的是什么？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元老太爷和元老夫人都有些诧异，这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活着是为了什么？这种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太过深奥了。连成年人也不会细究这个问题的。活着就是了，活的好与坏那就是造化的事了。

元青菲心中却是十分的感叹，或许别人确实不太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她死过一次了。再活一次，对这个问题已经想过无数次问过自己无数次了。

“很简单，除了我自己活的滋润自在，快快乐乐之外，我希望我的存在能让关心我心疼我的人也自在而快乐！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就让她们随风而逝，活着的人就应该有更美好的日子。”

元青菲语气诚恳的道：“祖父，您与我的经历不一样，我长到这么大，在家里只有祖母是真心疼爱我的，她的关怀无微不至，我的母亲虽然也疼我，但是说到底，我在她的心里并不是最重要的，否则她绝不会舍得离我而去。我好不容易有了属于我的家，属于我的祖母，您以为，我会去破坏它吗？”

“祖母视元家如自己的性命一般，元家出了问题，祖母最先会痛苦不堪，那么我活着的意义何在？我连自己的祖母都照顾不好，又谈何滋润自在！祖父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您有，是元家。”元青菲不待老太爷吭声儿，就直接答道。

“您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高官厚禄和权力呢？为什么要拒绝让父亲为官呢？又是为什么不肯对当年的陈家伸出援手呢？”元青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以至于元老太爷的脸色都渐渐不好看了。

他最忌讳别人提起陈家的事了，因为这件事元老夫人、大儿子都与他有些生分，就连孙子也不赞成他当年的做法，世人提起当年的事也都觉着他十分的自私。他们都觉着他忘恩负义，心比石头硬比冰块冷。

元青菲来不是为了让元老太爷难堪的，而是想让他相信她，同意她留在京城的。

“祖父，这一切您都是为了元家，陈家的事让您背负了不少的骂名，但是，您心里没有丝毫的动摇，是吗？如果事情从头再来一次，您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做同样的选择！在这一点上，我非常的敬佩您！”元青菲声音渐渐有些清冷，元老太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他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元老太爷心中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元青菲。

在陈家的事情上，从来没有一个人理解过他，更不用说支持他。

而元青菲脸上的神情表明，她是支持他的！

“祖父不必惊讶。”元青菲笑了笑，脸上的肃然神色渐渐散去：“我们元家所有人如今能够依旧活在这荣华富贵里，都是您一个人承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换来的！元家如今能够依旧隆恩浩荡，也是您一个人争取来的，或许您手段冷酷，或许有时候根本就是不择手段，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元家，如果您是为了自己，就不会用自己的致仕来换取大哥的坦荡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