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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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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亭见九商额前沁出了些汗珠儿,晓得她竭力忍着痛楚,心下大恨自己怎地不先于九商一步寻到这魔花。再一瞧,那花已然化作一个笼形,套在九商原本莹白如玉的手腕上,连带着原先在腕部的芙蓉花亦隐在其中,那花瓣的鲜红之色更显触目惊心。
九商咬牙道:“只怕先前的阵法已然乱了,如今咱们再回去,自然能寻到朝北的路。”程云亭急道:“如今先将这魔物去了,再作打算。”说着便用衣袍包了手要去碰那花瓣。岂料方要靠近,便觉得一股灼热袭来。九商疼得面上一抽,又闭上眼,感念了一回,竟再进不去芙蓉庄,不由得冷汗淋漓。九商再睁开眼时,对满面担忧的程云亭道:“如今只有闯出了这阵,才能将此物去除。”
程云亭望向面前那已然被密密麻麻草木枝桠遮得面目全非的道路,凝神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前去探一探。”九商来不及出声阻止,便瞧见程云亭的身形消失在灌木丛中。
这花儿到底是个甚么?九商又一运力,试图将分身召唤出来,竟半点反应也无。远处传来程云亭的声音道:“九商,那山涧的溪流断了!”
九商挣扎着起身,再运劲往原先的落脚地驰去。只见先前的流水早已消隐,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石滩。程云亭扶着九商一道越上那石滩上,只见脚下尽是些磨平了棱角的石块,倒不甚容易着力。九商一面避免教那只手碰到身子,一面低声道:“只怕这还不是罔行阵。”
程云亭吃了一惊:“有这魔物作阵眼,难道还不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罔行阵’?”九商道:“若罔行阵这般轻巧便能被破开,自然亦不会教人色变。”程云亭望着她那只被逆行运气冻住的手,并那囚笼一般的食人花瓣,更是心痛,道:“不论如何,只要出了这阵法,总有法子能将你手上之物去了,这才是要事。”
过了那石滩,面前的山道上仍旧雾蒙蒙一片,若非九商手上那鲜红一片,方才那一幕简直如同梦中一般。待得二人再走上一段,九商忽然听得后面一个声音道:“前面二位,可能留步?”
九商浑身一震,再瞧向程云亭时,却发现他无知无觉,兀自往前走去。那声音又隐隐绰绰响了起来:“你二位是何人?为甚要来此处?”
“明之,你可听见了甚么?”九商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微微带了点颤。程云亭奇道:“甚么声音?若是有些声响,倒教人心里还好些,这死沉沉地平白教人渗得慌。”
九商咬唇不答,待得又行了一段,竟听得那声音道:“小娘子,小娘子!”一声高过一声,又急又慌,似是遇上了甚么极可怕的事儿一般。她极像回头去看看谁在叫唤,可想到先前沉君所述“不能回头”之言,又忍住了。九商悄声道:“明之,你可是听到了有甚么人在唤我?”可是回答的只是二人落在山道之上沉闷的脚步声。
雾气愈来愈浓,渐渐连身边人也瞧不清楚轮廓。“明之?”九商忍了手上的痛楚再唤一声,仍旧听不到任何回应,她心下略有些惊慌,忙扯一扯冰蚕丝,竟如扯到虚空一般,忙嘶声唤道:“明之?”
那头毫无动静,九商再大力一扯,只觉着自己手掌处火烧火燎一片,可那头仍是甚么也无。与此同时,先前那声音又传了来:“更阑香冷金炉,夜静灯残画烛。今宵有梦归何处,愁寂寞萦牵肠肚……”
那歌声弯弯绕绕,放佛要唱到人心里头,教那起子从不识愁滋味的人都要抹泪喟叹一番。细细的一缕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在山凹四处回荡,幽幽不绝,九商只觉着浑身冰凉。自己同明之可是踏入了“罔行阵”?这一直不肯散去的声音,是扰心之音,还是破阵之眼?
九商方心神一荡,便觉着左手上又被狠狠吸了一口,痛入骨髓。她低了头,却只朦胧瞧见一抹艳红。定然是先前那朵魔花乘着自己心绪不宁反攻过来!九商速速在心头念了一回清心诀,重又运极阴之气将那魔花封住。细细的歌声又传了来,还多了一重相和:“地冷天寒,阴风乱刮;岁久冬深,严霜遍撒;夜永更长,寒浸卧榻。梦不成,愁转加……小娘子,寻不着了夫婿泪如雨啊,白催老了一朵粉嫩的香花……”
九商屏住气息,凝神听那歌声,想找出源头来。可偏生四面八方皆嗡然有声,颇似先前见到的那无源的山涧溪流。忽然,九商听到一个极微小的声音道:“阿郎,她可晓得了咱们是谁?”又有一个声音细细道:“便是晓得了又如何?她如今是走不出去的,你可见随在她身侧的那个郎君?不过一瞬,已然化作了路边白骨,可怜她还不知!”那阴恻恻又带了些欢愉的声音在九商听来,不异于晴天霹雳。这二人是何方神圣?他们先前所言,可是明之?
“白雁寒,青山小。满目凄凉……”九商忽然觉得浑身如同将要炸裂开一般,大喝一声,运劲向先前传来的那声音击去。对方放佛再不曾料到九商还有这般本事,先讶然一回,而后那声音又细细响起:“不过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哉……”
“我在这儿……”程云亭的声音极含混极细弱地响起,九商如闻纶音,忙道:“明之,你在哪?先前怎地不答话?”那声音便在身后,低声道:“我受了伤,你莫要回头,回了头便出不去这罔行阵……”
九商大吃一惊,慌乱之中哪里顾得那许多,忙回转了身子朝那声音寻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九商只觉眸前一暗,左手上的灼痛传来,她只来得及念动了一句遁地诀,便失去了知觉。
程云亭本自专心朝前走着,手腕上一股大力传来。放佛是在迷心谷时,同九商被一道抛上了毒情洞一般,那股大力扯得自己生疼。眼前甚么都是雾茫茫一片,似乎怎地都没有尽头。他竭力顺着冰蚕丝去摸索九商,却无论如何都够不着。那阵阵风声在耳侧响起,将脸颊刮得生疼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程云亭觉着自己狠狠地摔在了一处硬实的土地上。同时,亦有一声钝响,程云亭挣扎着起身,这才瞧见九商趴在自己身侧不远处,一动不动,半点声息也无。九商的左手侧,有一缕嫣红慢慢淌了出来,沁在了草地上。
“你们……”一个轻柔又略略低喑的声音响起,程云亭正抱着昏迷的九商六神无主,听得这一声抬起头来,瞧见一女子讶异地立在面前。那女子亦不多言,望向九商的左手,眉头轻轻一拧道:“随我来。”
她身上放佛有甚么奇异的力量,教程云亭不自觉地便信了她。二人在草茵上行得片刻,来到一间草屋前。那女子示意程云亭随她入内。若是平时,程云亭还要迟疑一番;只是如今九商性命攸关,哪里还有哪些个想头,程云亭不假思索便抱着九商一道入内。
只见那女子从内室取出一套似刀非刀,似剪非剪的鹤嘴钳来,在九商左手之上比划一回,忽然极精准地钳住了一片已然化作丝状的花瓣。程云亭在一侧紧紧握着九商的右手,背上已然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先前那艳红的花瓣慢慢萎靡起来,一点点枯萎下来,终究无力地垂下。程云亭这才瞧清九商的手腕,已然红肿不堪,指尖惨白,十分骇人。便是那魔花凋零的同时,九商勉力睁开了眼睛唤道:“明之?”
程云亭忙答道:“我在!”那女子收起先前那套器具,听得程云亭声音激动,似是十分宽慰,温和道:“没事了,囚龙草不过一时烈性,只会咬人罢了。这位小娘子内力精纯,只需服下些补血丸便可。”
九商迷迷糊糊醒来,先是觉得身侧暗香浮动,再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正盯着自己的水汪汪的眸子。她这一惊之下,差些叫唤出声来,好容易才忍住了——这头鹿是从哪里来的?耳边却传来程云亭欢喜的声音,道:“九商,你总算醒啦!”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九商吃力地撑起身子来,发觉自己的左手上那诡异的花瓣已然消失不见,只是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她再定一定神,才瞧清面前那头“鹿”竟是个娟秀温柔的女子。只见她弯弯的眉眼,面颊之上各有一只小小的酒窝儿,口角虽噙着笑,眼神中却带了些悲悯之色。一头乌发如瀑一般散开,有几缕还滑到了胸前,愈发衬得她那身鹅黄色的裙裳娇艳欲滴。
“莫要乱动。”那女子轻轻扶住欲起身的九商,柔声道:“小娘子,你现下还是好生歇着罢。”
九商只觉得脑中一片乱糟糟的。自己同明之可是出了罔行阵?面前这女子是何许人也?声线为何如此古怪,倒放佛是好久不曾开口一般……这小娘子又同先前听到的那些诡异的歌声可有甚么干系?她环顾四周,见自己在一处草屋之中,身下的藤椅有些沁凉,四处皆是柔和的日光,屋外似乎还有些树叶的轻响。这些教她一瞬间有些恍惚,放佛回到了先前南都的小桃源。
程云亭见九商无大碍,心中先松下一口气来,又忙着向那女子行礼:“这位……实在感念您出手相助。”他客气道:“不知您怎地称呼?”
那女子抿嘴轻轻一笑,道:“我唤作陆悯柔,长年居于此间,难得见外人。”
九商原本昏沉沉地,听到此话吃惊道:“陆小娘子……果然是鹿族后人?”先前方睁眼时便瞧见了鹿形,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初初醒来瞧见了幻象,毕竟自己曾经听说鹿族早已消失殆尽,哪料竟会在此碰上。
那女子神情一黯,半晌才缓缓道:“难得……竟还有人能猜到我的身份。”灵毓山中各族族姓皆是本族先祖们定下的。有那起子歆慕红尘的,便从自身上化出个姓氏来,如狐族冠以“胡”姓,鹿族冠以“陆”姓;亦有自图腾中取姓者,如鼠族的“崔”姓;还有些姓氏的源头便不甚明了,如蛇族的“南”姓。九商恍惚之间瞧出了对方的元身,本自迟疑中,如今听闻她冠“陆”姓,自然益发肯定对方乃鹿族后人。
九商同程云亭见陆悯柔神色哀伤,都静默下来。陆悯柔不过黯然了一回,重又欢喜起来道:“小娘子,你呢?你……是妖族中人?恕我眼拙,竟瞧不出你的身份……这位小郎君,小郎君来自红尘罢!”她的声音中多了莫名的欢愉:“红尘中可还是太平景象?”
程云亭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九商忙接口道:“我乃狐族人,唤作九商。这是我夫婿,姓程名云亭。红尘中……想来如今仍是太平盛世。”
悯柔似欢喜又似怅惘,道:“我都多久不曾踏出幽兰谷半步了……红尘中更是幼年时才去过,自是不记得了。”她见九商试图运力将左手腕上的伤口愈合,忙拦到:“不可!囚龙草吸出的伤痕,要自己好了才罢,否则便如跗骨之蛆,一点点废了你的胳膊!”
九商依言,悯柔松一口气,仔细查看了那伤口一番,复又轻轻旋起眉头来:“……敢问你是如何惹到了这囚龙草?”
九商几乎在同一瞬问道:“你可知道罔行阵?”
悯柔讶然道:“罔行阵?你二人从何处来?难道不是迷心谷么?”九商同程云亭面面相觑,好半晌九商才道:“我们并非从迷心谷来……可这幽兰谷到底处于灵毓山脉何处?”
悯柔缓缓在九商身侧的一只竹凳上坐了下来,道:“幽兰谷……应该同后山的迷心谷相通,若是真要说它的所在……我曾听姑姑说,幽兰谷位居虎啸岭之东南角下。”九商听闻“虎啸岭”三字,低头细想了一回,猜得只怕是那罔行阵许是出了甚么差错,竟将自己同程云亭送到了此处。
悯柔亦自言自语道:“囚龙草本该傍药泉而生,如今竟出现在了虎啸岭上……”她自嘲一笑,低声道:“谷中一日,世上千年,太久不曾出去,只怕外头已然天翻地覆了。”
九商迟疑片刻,动一动左手道:“陆姑娘……”悯柔回过神来,道:“你二人既来了便是客,不必如此客气,唤我一声阿柔便是。”九商从善如流道:“阿柔,先前我在上头山凹之中听到了纷纷杂杂的歌声,曲调哀婉,又教人毛骨悚然……敢问阿柔可知晓那是甚么人?”
悯柔沉思片刻道:“我虽不曾亲身经历过,可亦有所闻。那声音只怕是山魈之声。”她见程云亭同九商都面露讶然的神色,便娓娓道来:“传闻山神曾在此处假寐,神游物外;后山神乘云而去,只留残念在此,日久成精,常以歌声蛊惑人心,且变幻莫测,引得路人失了神智从而化作其滋补之物。愈是功力精纯者,愈能听到山魈之音。”
九商再一细想,先前沉君提到罔行阵时,便再三说若人在阵中,则万万不可回头。此话定然有它的道理。那山魈无实形,便以音惑人,若对方真个转过了身来,自然落入了他们的秘法当中。九商想到先前那阵天旋地转,不由得有些后怕——自己被山魈化作了滋补之物倒也罢了,明之还被冰蚕丝牢牢缚在自己的手腕上!许是自己的遁地诀坏了那山魈的好事,误打误撞将自己同明之引到了幽兰谷中。
九商细细思虑一番,虽然阴差阳错来到此间,总不能一直滞留在此。九商轻声道:“阿柔,这里可有甚么道路能通往上面的虎啸岭?”
悯柔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到底答了:“此间只有一道路可通往外头,唤作‘青兰阶’,可惜极难找到。我不过从那里出去过一回……”
“青兰阶?”程云亭的面色变了变,喃喃道:“想不到,青兰阶竟在幽兰谷!”悯柔闻言奇道:“这般隐秘之事,程郎君亦知晓不成?”
程云亭回过神来,垂下眼眸道:“不过是幼年听旁人说起过。有道是:‘青兰阶前,倩影婆娑;赤荷壁上,往生因果。’虽传言极盛,可此二处几乎从未有人迹能及,故而世人皆以为传说。”
他此言一出,莫说是悯柔,连带着九商亦瞪大了双眸。程云亭忙解释道:“不过是听闻师傅一位挚友提过,其余便一概不知了。”九商微微有些失望,仍期盼地望着悯柔道:“阿柔,你……可还记得那‘青兰阶’的模样?”
悯柔摇首道:“先前我姑姑带着我一道从青兰阶出谷过,可是后来……”她那双一直蕴着柔情的眸子里忽然溢出了些晶亮的水光,九商不自觉地心中一抽。悯柔许是意识到自家如今是在两个素未平生之人面前,便硬生生将泪珠儿逼了回去,道:“姑姑将我送回了幽兰谷,对我道:‘咱们的幽兰谷只怕是天地间最安宁的所在,我受你爹爹阿娘的嘱托,要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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