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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幽狐 作者:寒江幽雪-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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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怜的孩子给不得你二人了。”她饶有兴味地望着瞬间面色惨白的程云亭同握剑的手瞬间僵硬的九商:“若是我流下了很多滴血,可是一滴都无法解开最后的禁制,反而令整个青兰阶不堪重负而尽数坍塌……那傻孩子不曾告诉过你们谷主之血,一滴重千斤罢——那时,你二人当如何?”
“你待如何?”程云亭听到了自己喉间的“嘶嘶”声,放佛有甚么毒蛇在自己的脊背上慢慢游了上来——一旦青兰阶坍塌,莫说他同九商,便是悯柔自己亦半点活路也无!
“你问我待如何?”悯柔放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嘴角微微翕动,忽然毫无预兆地狂笑起来:“渠郎,我待如何?你困住我,以为取了我的心头血便能逃出生天,你做梦都不曾想到我还来得及赶来见你最后一面罢?我又待如何?千百年来我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就算我一辈子要被困在这活死人墓里,你也该为我陪葬!”她的眼中闪烁着快意,那指着自己心口的手却半点不见偏离。
“我不是甚么渠郎!”程云亭咬牙道:“你先将那倒刺放下!”
“你不是渠郎?哈哈……”悯柔先自微微疑惑,而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有如夜枭一般凄厉,那笑声在长而悠远的青铜廊道中一层层跌宕翻转,再传了回来,连同那火焰石上的晕光都怯弱地缩了一缩。待得她笑得够了,忽然正色道:“渠郎,你已然灰飞烟灭了,为甚还会在这里?是你那不甘心的魂魄罢?你且瞧瞧,”她将另一只手从鹿角上取下,直直地指向前方的虚无:“便是一墙之隔,那里便是族人们至死都求不得的自由之境,可你永远只能留在禁制里,也只能当一只见不得光的鬼影。我曾经千念万想,总是不明白你为甚便要好好地弃了我,弃了幽兰谷,要为了那只见了一面的凡人女子葬送我们千百年的缘分。我痛得将整个脑袋浸在郁汀溪里,冰寒刺骨,却半点都无法清醒。只要见到那旷野花,我的胸腔便要裂开一般,放佛又瞧见了你临死前那不甘的眼神!”
“我几欲发狂,此时就有了阿柔这可爱的孩子。她甚么都不懂,甚么都听我的吩咐,我给她讲灵毓山外的趣闻,教她如何辨别谷中的一草一木,却独独不肯授她心法武功。”悯柔望着程云亭的眼神有些恍惚,又有些异样的迷离:“她可真乖啊,一口一个‘姑姑’,教得我甜到心里。若是能一直这样,又该多好?为甚总会有那些不速之客,硬闯了进来,却又叫嚣着要出谷?殊不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既进了谷,又怎能容你想出便出去?”
九商头一回觉得自己握着剑柄的手一点点被汗浸透,变得冰冷滑腻。“投鼠忌器”这四个字在她的念头中一闪而过。若是要伤“姑姑”,其实伤到的就是悯柔……如何才能将悯柔体内的另一个魂魄逼出?再者,面前的“姑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却咬定了怎么都不肯将他二人放出。那柄倒刺若是真个深深地扎进了心脉……九商不知是否自己太过疑心,方才她明明瞧见悯柔身后的石雕鹿首,眼眸微微一闪,似乎是已然悄悄活过来一般。
“不错,我如今又回来了。”身侧的程云亭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九商一惊之下手微微一抖,月华剑轻轻“嗡”了一声。悯柔放佛被甚么刺痛了一般,面色扭曲起来:“你真是渠郎?”她将脑袋转向了九商,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月华剑,嘴角微微有一丝轻蔑:“怎地,想动手?”
“我便是渠郎。”程云亭轻轻挣开了九商的手,略略上前两步,挡住了悯柔望向九商的目光。那青铜廊在此处已然显得十分逼仄,加之那鹿首灯台硕大非凡,程云亭不过几步之内便将悯柔逼到了壁沿。他颀长的身躯微微俯了下来,几乎要同悯柔面对面地逼视:“我不爱在这幽兰谷里当一辈子活死人,哪怕有你陪着也不成!你们历代谷主愈发心胸狭隘,幽兰谷早已不若曾经那般高洁出尘!如今我要走,你肯不肯放?”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悯柔本有些沉醉在他身上清幽的草药香中,闻言面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青,放佛不堪重负,闭了眼猛然将那倒刺朝心口扎去。她亲耳听到了渠郎的回答,如今唯一想做的,便是将整个青兰阶毁个干净!
可预料中的刺痛并未袭来。悯柔睁开眼,一只被刺穿的手掌静静地横在她的胸前。九商痛呼一声,方要扑上前去,程云亭用另一只手将她拦住,低声对悯柔道:“我只求你,我可以同你一道葬在青兰阶,你放她走。”他微微一侧身子,露出身后一手执剑,双肩剧烈颤动的九商:“你甘心青兰阶中有除了你我二人之外的尸骸么?”
悯柔望着贯穿了他手掌的青色倒刺,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收回手来,便见血雾一溅,程云亭的身子微微一晃。九商再顾不得多少,将程云亭受伤的手掌紧紧裹住,念起了止血咒。她心下大恸,亦暗暗做了打算——若此时又激得悯柔体内的“姑姑”发了狂,便再不顾半点后虑,直接将她斩于剑下!
“程郎君……”悯柔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手中鲜血淋漓的倒刺,又看了一眼替程云亭止血的九商。九商身上的凌冽气息教她微微一震,她不用问也知晓自己方才做了些甚么。姑姑又一次掌控了自己,教自己对程郎君痛下杀手……面前就是最后的关卡,将程郎君同九商送出幽兰谷后,自己又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如果留着他们,姑姑随时会发怒,自己的性命不足为惜——没有姑姑便没有自己,只是程郎君他……
悯柔小心翼翼地将那倒刺翻转过来,轻轻扎入心口。熟悉的疼痛又一次袭来,也教她愈来愈清醒。那倒刺如同一只兽的尖利的喙,在自己的心里吮着,那种痛放佛从足底一直慢慢渗出,一点点汇入心头。程郎君不是自己的,为甚要将他困在此处?
悯柔望着倒刺上那粒愈发鲜红欲滴的心头血,亮得教她微微有些晕眩。她忙凑近那鹿首,将那滴血轻轻点在了火焰石的光晕之上。鹿首上双眼只怕是黑琉璃制成,在那一跳一跳的红光之中闪烁着,竟显得有些悲悯。悯柔心中默念着,不过缓缓几息功夫,在她心中已熬过了千年。九商正替程云亭止血,防着的不过是悯柔忽然暴起的凌冽杀气,哪里料到悯柔已然唤醒了最后一道守护神?
“快走!”悯柔见面前那层层水波四下漾开,知晓青兰阶完全开启,她不知这能通向外界的唯一之路甚么时候会再次封闭,故而狠狠地朝九商推了一把。九商讶异于面前形式的斗转星移,却也知晓悯柔此时压住了那“姑姑”,在体内占了上风。她忙扶着程云亭,自己先朝前迈了一步。
不过是一线之隔,那流水之声竟清晰入耳。九商心中欢喜,却忽然觉得臂弯中猛然一沉。她回头望去,程云亭另一只手被悯柔紧紧握住。她面上的神情绞在一处,放佛有另一张鬼面悬在原本温和姣好的容颜上。
“别想走!”“快走!”两股声音从同一张口中吐出,悯柔的左手猛地探出,狠狠地扣住自己那只拽住了程云亭的右手。“程郎快走!”眼看着悯柔左右手激烈互博,九商忙将程云亭一把拉出。原先打开的禁制如同郁汀溪中的水纹一般,慢慢阖了起来,隔了一层透明的水墙,依稀还能瞧见对面的光景。自九商二人顺利走出了青铜廊道之后,悯柔的右手猛然掰断了鹿首上的红珊瑚角。上面盛放着的滴了悯柔心头第五十七滴心头血的火焰石砰然坠地,连水墙这侧的九商都觉着脚下猛然一晃。那鹿首忽然口吐烈火,将悯柔紧紧地卷作一处,那鹅黄色的裙裾在一片青焰中愈发娇嫩如初。程云亭捂着受伤的那只手,呆呆地望着隔了水墙微微变了形容的那一侧,正瞧见悯柔半幅脸微微含笑,口角边露出了深深的酒窝,另半幅脸庞上却挂着一串莹然的泪珠。
九商亦凝重地望着那一头,直到悯柔的身形在烈火中渐渐消散。待得那水墙完全消失不见,二人面前只余一堵嶙峋的石壁,上面潦草地刻着几朵线条粗陋的兰花,倒像是山间行人留下的无心之作。外头的溪水之声叮叮咚咚,蜿蜒传来,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暖香。程云亭动一动原先在青铜廊道中已然将近麻木的双足,垂下眼睑轻轻道:“九商,咱们走罢。”他心中多了一股说不明的情愫,当年在翠驼岭,自己在山洞之中对着厉荷的假寐,亦有过这般道不清的思绪,只不过那时对厉荷的厌恶占了上风,不同与现在,总有一股腥咸之味在口中久散不去。
“明之……”程云亭只听到了九商一声呼唤,便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待得他醒来时,正躺在柔软舒适的雕花大床上,九商在一侧拧了汗巾子替他敷在额头。
“咱们这是在芙蓉庄里?”程云亭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九商缓缓点一点头,轻声道:“怒极攻心……明之,你还是少说两句罢。”程云亭却急急地支起身子,追问道:“咱们可是出了幽兰谷?”
九商避开他焦灼的目光,低声道:“青兰阶外便是个不起眼的小山洞,到底转出去如何,我也不知晓。你失了知觉,我只能先安顿好你,还不曾细看外面的地形。”
程云亭闻言,知晓他二人出了幽兰谷,想到那在烈火中渐渐消散的身形,忽然觉得心头说不出的涩然悲伤。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女子,对自己不曾说出口的情愫……虽然厉荷也曾救过自己,可厉荷的心思昭然若揭,教自己心生厌恶,悯柔却真真为了自己同九商而遭难。这份心思还不能对任何人讲,程云亭只觉得有千斤重的橄榄压在舌上。自己对悯柔到底是甚么心思?
程云亭这厢心乱如麻,九商自逃出生天后亦心事重重。那倒刺贯穿了明之的手掌,却不至于教人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昏厥过去。自己方抱了程云亭进芙蓉庄,便听白凤树一番吞吞吐吐——明之竟对悯柔有些别样的爱慕!九商当时便觉得晴天一个霹雳,明之怎地会喜欢上旁人?
浑浑噩噩安顿好了程云亭,九商便一直呆呆地望着榻上昏睡的人,外头的小金乌洒入几丝金光来,淡淡地为榻上之人年轻的面庞镀上了一层薄辉。便是这个自己一心爱着之人,心头竟有了旁人的倩影……程云亭醒来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同他对答。她的明之自然是极好的,被旁人爱慕亦是常理,只是明之怎地为了一个不曾见过几面的外人,半夜无眠,披衣而起去莲湖静静坐上大半晌?
九商愈想愈伤心,疾步走了出去。小阁楼外头一回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九商沿着莲湖信步而走,也不设禁制术法,任凭那小雨将一头乌发打湿。白凤树默默地立着,满身紫金色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可人,却也不敢朝九商处多一句嘴。厉荷、嫚茹、悯柔……九商心头走马灯一般换过这几张或凌厉或坚忍或娇柔的面庞。倘若是她们中的任意一人先自己入了明之的眼,自己同明之那死生契阔的约定还会有么?
九商走得累了,在莲湖边一处坡地较高处歇下。此处遥遥还能瞧见白凤树疏丽的身影,她想到在鄂华岭时初初见到白凤树,那满树不堪重负而垂下的枝条,如今笔挺的身姿。若不是自己胆壮,不问青红皂白将白凤树收入芙蓉庄,它如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这正是缘。九商无意识地转着左手腕上的镯子,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好久不曾有过这般闲情逸致。她将那描金匣子自镯中取出,轻轻拨开,里面的簪环依旧熠熠生辉。九商想到同程云亭一道在青淮庄的日子,不禁微微一笑。匣子第二层原本放着翠钿金篦的那个暗格中,此时正安安静静卧着柳臣安亲手制的墨晶水镜。九商不由得有些失神——论起来,当年自己在翠驼岭身中“珠玉泪”之毒,若不是柳臣安一路悉心照拂,只怕早已盲了双目。
柳小郎君当年将自己冰冷的一双足揣入怀中时,自己是清醒着的。连程云亭都不曾这般对待过自己……当初亦不是不感动。九商将那柄水镜捡了出来,轻轻握在掌中,竟神使鬼差地捋了捋那墨晶制成的镜柄。
水镜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九商唬了一跳,在定神一瞧,水镜中正出现了柳臣安的脸。柳臣安的面色瞧起来似乎又欢喜又迷惘:“九娘子,天都快黑了,你怎地有空寻我?”
九商一时有些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对他言明自己为何会心血来潮。她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是在芙蓉庄内,只是她身后尽是大片古木,便是给柳臣安瞧见了自也无妨。她稳一稳心神,轻声道:“柳小郎……你如今可同令慈团聚了?”
柳臣安心头一暖,不了九商竟一直这般念着自己。他想到自出了灵毓山后的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才道:“这些日子里……真真是一言难尽。”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柳臣安允了南都要出山,南都便携他一道去参加了锦玦岭沧澜王的大婚。婚礼之后,南都将他送出灵毓山,倒是少吃了许多苦头。他同南都别过,便一路南下。因了他如今早已不算红尘中人,故而路上几乎不曾吃甚么苦头,白日歇息,夜间疾驰,经过了几处红尘中富有盛名的山脉。
如今正是春日好风光,再不复当年千里冰封的日子,商户们亦成群结伴,赶了膘肥肉厚的大骡子们朝南方而去。北方的各色干货、从西域淘来的兽骨、深山里的老参……将货车的木轱辘压得“嘎吱嘎吱”,在地上碾出深深的辙子,一路上也招来了剪径的毛贼们。柳臣安趁着夜色赶路,倒当了几回侠士。但凡遇上那月黑风高、毛贼凶狠,商户无措、女眷啼哭的情形,柳臣安二话不说,不过是单手提上块一人高的巨石,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将毛贼们那些脆如薄纸的刀枪剑棍们尽数压成齑粉,只留两方面面相觑。待得那商户们记起要山呼“侠士高义”时,柳臣安早已连人影都不见了。也有那心思活络的毛贼,想请柳臣安作山大王的;亦有商户见他英姿勃勃出手不凡,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真真是千姿百态,众生纷纭。
如此这一路赶来,翻山渡河,行色匆匆,不到半月,柳臣安终于觉着拂在面上的风轻软得如同三月里的莺啼。街上的大姑娘小娘子们皆罩上了面纱,走路如同杨柳枝摆,甚是婀娜。柳臣安心系母亲兄长,哪里有空去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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